两日之后,李小和与靳天羽已经抵达了孤竹冰峰脚下。靳天羽仍是往日自负神情,羽扇笑谈,如同天下大儒,胸中包藏宇宙。在冰峰之下,李小和心中有两大疑问,一是栾枫此时身在何处,究竟是先到了冰峰还是尚在路上,二是那孟小武人在哪里,如何上冰峰,若栾枫果真在冰峰之下拦截,那小武二人如何才能与自己取得联系,杀上冰峰呢?
当然他心中疑问早已被靳天羽预知,靳天羽边走边向李小和道:“郢君无需担心,当今之势,栾枫虽然有当世无匹之功力,却输在栾氏伐齐,晋国人手不齐,我等声东击西,他自然无法兼顾。”
李小和如今心中明了,管他靳天羽如何安排,只要能让小武拿到解药就行,既然对方已经绞尽脑汁巧施妙计,自己也就一门心思直奔栾枫而来,保他不要伤害小武即可。
两人步入冰峰之下的广场,此处依旧是寒气弥漫,虽然晋国之中早已进入仲春,这里却丝毫没有温暖的迹象。当初在这里经历的点点滴滴,刮骨池对人的解毒功效,他都一一记起。两人远远站在广场之畔,大司阍虽然已经发现两人,单一声马的嘶鸣,直接打破现场的寂静。一辆孤竹马车破空而来,瞬间从古林之中穿出,直接停在广场中间。靳天羽自负满满,摇着羽扇招呼李小和上来,两人也齐齐步向马车,大司阍一见两人,瞬间谦恭阿谀之色布满脸庞。
“两位当世活神仙,今日不知何事,驾临孤竹冰峰,我家主人真是喜不自胜啊。”大司阍阿谀奉承之态乃是李小和早就见识过的,当年他是一个江湖小角色,误打误撞怀揣郢君的黄铜面罩登上了孤竹冰峰。如今他竟然就真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郢君,自己亲自带着面罩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要上冰峰,两次迥异的身份让他有了全然不同的体验,尤其是那冰峰之上的旧景,又该如何面对他这个郢教至尊。
李小和点了点头,冷冷言道:“怕是你家主人仍旧记恨着本座,当初的寒月夫人旧事不知孤竹君可还记仇吗?”
大司阍是何等人,即便是心中有许多不爽,无限怨恨,仍旧是笑脸相迎,笑道:“岂敢,岂敢,我家主人迎接郢君大驾还来不及呢,怎敢对尊驾有怨恨之情。前次虽然略有不快,但是孤竹君对郢君的功力赞不绝口,平日里常常暗自感佩。”
李小和早知这大司阍也是个没有底线的小喽啰,如今是是非非与他较真全然没有意思,嗤笑一声:“随便,引我二人上峰。”
大司阍赔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靳天羽却把羽扇一摆,笑道:“不急不急,这马车之中,也是我天羽的人。”
听闻靳天羽所言,大司阍也有些惊愕,靳天羽将羽扇一挑,那马车卷帘应手而起。车马之上一如既往是一位马夫与一个孤竹侍女的组合,但是顺着靳天羽得羽扇,还跳下一个人。这人蒙着面,一身黑衣,通体都被裹了起来,尤其是头脸被兜帽罩住,身上的黑袍中嵌着金丝银线,远远望去就如同一袭乌金打造的战袍般浑厚内敛。
李小和对这样一身打扮也有些敏感,想不到小武居然会用这样的服侍来掩盖自己的行踪,看似与那些教派之中的弟子也没什么两样。靳天羽似乎格外满意自己的这一设计,点了点头言道:“大司阍,这位少侠是天羽带来的人,可否带他上孤竹冰峰呢?”
大司阍卑躬屈膝,赔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这位少侠乃是带着孤竹令而来的,就算靳先生不说话,我也是要安排他上冰峰的,更不要说还是靳先生您的好朋友了。”
靳天羽见状笑道:“无妨,无妨,说明白了最好。”
大司阍就吩咐了一句:“莲姑娘你带着这位少侠上峰吧,主人就在峰顶等候呢!”
哪知道那大司阍一句话音未落,却又有车马嘶鸣之声到来,众人举目望去,那是谁,那又是一辆孤竹马车,飞驰而至,并排停靠在这前一辆马车之畔。大司阍朝靳天羽微微笑了一下,言道:“不好意思,靳先生,今日凑巧,事务繁忙,有这许多人前来交孤竹令!”
靳天羽似乎根本没有惊讶之色,只不过将手中羽扇摇摆起来,也随着大司阍朝车马行去。大司阍口中安慰着靳天羽:“靳先生,您放心吧,只要是您的朋友,小人必定安排明白。这时候已经叫莲姑娘带他上峰了,先生您自可任意遨游,不必随小人过来了!”
靳天羽微笑不答,随着大司阍走到车马之侧,将羽扇朝着帘幕一挑,但见那车马之中,一马夫,一侍女,也有一个浑身黑袍的人跳下车来。大司阍一见到眼前的情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退后三步,惊得几乎呆住了。
李小和也紧赶两步,凑近来看。但见那车上跳下一个人,浑身黑袍裹体,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的兜帽将面目全部掩盖,只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尤其是身上那金丝盘桓的点缀,与刚刚上峰的少侠一模一样,也把他装点的如同乌金一般闪亮却又低调,华丽但不招摇。难怪大司阍会头昏眼花,眼前这个黑袍人与刚刚上峰的人一模一样,就连身形都极为相似,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难不成出现了幻觉。
靳天羽轻声唤了一句:“大司阍~~大司阍?”
过了好半天,大司阍方才在靳天羽的呼唤中回过神来,靳天羽道:“大司阍,这位少侠也是天羽的朋友,可否送他上峰!”
大司阍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有些魂不守舍,但是作为一个极为熟练的接待者,对眼前的情况还是可以应对的,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言道:“靳先生客气了,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自当引荐,自当引荐!”说话间大司阍吩咐道:“小茗,带这位少侠上峰,主人就在上面等着呢!”
连续的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上峰来,让李小和也顿感靳天羽手段的高超,这简直就是滥竽充数,以假乱真瞒天过海,自己虽然甚为郢君,与靳天羽结盟攻抗栾枫,却也不知道靳天羽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或者退一步讲,即便是知道靳天羽要迷惑栾枫,但是究竟哪个人才是小武,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内情。虽然说这样的骗局才是最好的骗局,但是这也在无形之中增加了李小和的压力,毕竟靳天羽的所谋自己知之甚少,这本身就是一种风险,因为他可能随时随地欺骗自己。
眼见得大司阍送了两个黑袍少侠上冰峰,靳天羽的得意之色渐长,尤其是他看到栾枫还未现身,这更加让靳天羽以为自己的计策已经奏效。忽然间从孤竹古林之中再次穿出一辆马车,这车马奔跑得格外迅捷,车马刚刚奔出古林,就看见马车之后一个人凌空飞舞,追杀而来。他手中指力五光十色,如同日曜霞光,四散飞射,直奔马车而来,连连两道指力打在马车棚上,将两条木梁直接斩断,一片片木屑横飞,整个马车的盖子当场被掀翻而起。这一幕让李小和和靳天羽都大吃一惊,顺着马车的方向仔细瞧去,那飞人就是栾枫,不知道为何他对这两孤竹马车如此疯狂,难道是他知道这车中就是孟小武吗?
李小和心中琢磨着栾枫的所为,而紧接着就看到栾枫朝着那本就被掀盖的车马又连续射出三道指力,车中众人几乎也都是内家高手,栾枫指力没有致命,三人各自弃车而逃,从四面八方跳脱下车。李小和眼见得那一辆车马被栾枫瞬间射的七零八落,散了架子。
那三人虽然分散而逃,却也格外明晰,一车夫,一侍女,另外一个毫无疑问,那就是黑袍裹身的一个少侠,通体金丝盘桓点缀的袍子,兜帽将整个面目都掩盖住,站在当场一动不动,似乎承认了自己的功夫不如栾枫,也不做任何挣扎了。这样的一幕让李小和和大司阍都是一惊,大司阍上牙敲打着下牙,疑惑道:“这,这,这,这个人可也是靳先生您的朋友吗?”
靳天羽悠闲的摇晃着羽扇,笑道:“不错不错,这也是天羽我的朋友,而且如大司阍所言,这个人也是身带孤竹令的,乃是为你家主人奔走江湖的后辈!”
靳天羽的从容不迫让大司阍明白了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乱象,不过李小和与栾枫此时已经针锋相对,四目入仇一般对视起来。大司阍从旁劝道:“两位高人,小的本没资格干预两位的恩怨,但是这个黑袍少侠乃是我冰峰之客,如若与他有什么过节,大可待我冰峰之事过去,再寻厮杀不迟!”
栾枫扫视了一下孤竹冰峰,又看了看那三辆马车,并排停在一起,似乎格局布置都极为相似。他不禁冷冷一笑,言道:“原来要取我悔指之人,就躲在这冰峰之上。有本事的为何不亲自来拿,如今派了许多江湖小喽啰来挑衅,岂不是自贬身价!”
此时车夫和侍女都靠到了大司阍身后,那黑袍少年兀自站着,也不寻求援助,也不吭声。栾枫根本不去看李小和,瞥了一眼大司阍,似乎满眼都是鄙夷。大司阍言道:“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是栾氏嫡传高手驾临冰峰,失敬失敬!”
栾枫也不多说废话,只是冷冷笑道:“这个人若是识相,将悔指交出,或可活命。否则栾某动了杀念,便再无宁日了。”
靳天羽笑道:“栾先生何必如此斗狠,人皆曰斗智不斗力,如今阁下虽然武功卓绝,天羽自忖不是阁下对手,可是阁下能保证杀了眼前这个少年,便能拿回悔指秘籍吗?”
栾枫早知靳天羽诡计多端,遍地安排了许多携带悔指滥竽充数的人,但是眼下他在孤竹古林截住的这辆马车,难道还会有假吗?
他心中翻覆琢磨着靳天羽的安排,却忽然听闻李小和道:“栾先生,你若是想要通过截杀几辆孤竹马车就像将悔指取回,那你可是低估了靳先生的智力,切莫说这马车之中的黑袍少年是否是真的小武,此事就连本座自己也都不清楚!”
栾枫听闻李小和之言,疑惑了一句:“此话怎讲?”
大司阍却格外激灵,似乎听明白了几个人对话的深意,直接言道:“栾先生,你也看到眼下停着三辆马车,不瞒您说,已经有两个黑袍少侠登上冰峰了,如同阁下所见,衣着打扮都与这个人无二,就连郢君也难以分辨他们的身份,怕是眼前这个黑袍少年也不是你要找寻之人啊!”
栾枫听闻此言,目光格外锐利,瞬间转向靳天羽,与他对视起来。靳天羽摇着羽扇笑道:“栾先生,天羽早就说过,阁下虽然厉害,但是毕竟栾氏家甲大多随中行氏伐齐,此时无暇顾及孤竹之事。天羽既然安排下了计谋,定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您瞧破,如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上冰峰了,如若阁下放得下这颗心,大可将眼前之人杀掉,以探看一眼他是真是假!”
靳天羽的风凉话说得栾枫心中格外恼火。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两辆马车疾驰而来,从树林之中飞奔而出,并排停靠在孤竹冰峰之下,三辆马车之侧。这让大司阍也有些晕头转向,不必多想,从一辆马车之上跳下三个人,正是一车夫,一侍女,一黑袍少侠,另一辆马车,竟然是相同的配置。这些黑袍少侠如今好似驾轻就熟一般,也不要大司阍吩咐谁来迎客,直接与那车马之中的侍女并排朝着孤竹冰峰而上。如今孤竹冰峰东西两车各有几个黑袍少侠上冰峰,栾枫虽然武功高强,却也难以辨认哪个是真的小武,那个是假的。转眼之间,几个人已经上到了云层之上,这让栾枫竟然也有些望尘莫及,即便是发指力去射,恐怕也难以企及。
就在这纠结时刻,栾枫也不多想,直接发足狂奔,从栈道之上向着孤竹冰峰顶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