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和与陆钦飞商议已定,朝平阳而来。由于李小和的黄铜面罩的确太惹人注目,只得寻了一顶斗笠用垂纱将面目遮掩起来。如今李小和既心念栾玉妹妹,又担心小武的安危,只得随着陆钦飞一路向东沿途打听小武下落,可是江湖上如今气氛喧闹热烈,大张旗鼓得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五服十一派会盟一事上,根本无人理会这些江湖闲散纷争。
及至两人过了新绛,距离大会召开已经只剩两天光景。这些日子陆钦飞在李小和的照拂之下,伤势大为好转。陆钦飞一只眼睛失明,但是丝毫不妨碍他的日常,与李小和来到平阳之后,暗自约定道:“小和兄弟,时至今日仍旧无法寻觅小武的下落。如今你的装束若是与我在一起怕惹人怀疑,我给你一份会盟的请帖,后日你自来便可,到时候见机行事,几大门派之中想必有人知晓此事,尤其是那洛羽之流!”
李小和点了点头,心中虽不愿参与这中原几派的无聊会盟,但是这晋国之中,平阳之内,也有不少栾氏与小武的消息,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些线索也说不定。李小和两日间四处打听,平阳一带如今为了会盟一事,许多门派的弟子也都来到了此处。经常可以在街市上见到一些蓬莱、武都等门派的弟子,当然也不乏有许多骑马执戟的平阳门弟子往来维持秩序,生怕门派之间产生摩擦,聚众闹事。可惜的是这些门派弟子之中,虽然人数不少,但是都是些小喽啰角色,根本没有什么洛羽这等掌门,即便是个管事的舵主,也很难见到,看来各派都是严密行事,不肯节外生枝。
两日后,并未得到丝毫消息的李小和只得来平阳门参与会盟一事。这时节正是晚春妙景,四处芳菲浪漫,随风铺面,春风和煦,格外柔软,让整个人身形格外的轻柔缥缈,好似御风而起一般的逍遥自在。李小和只身一人,从平阳门正门进入,陆钦飞乃是大师兄,虽然眼伤并未痊愈,但是仍旧在大门处招呼四方来客。眼见李小和前来,李小和将手中请帖朝陆钦飞一递,斗笠拉的格外低,以免其余弟子看到他黄铜面罩。陆钦飞自然知晓李小和的身份,接过请帖,向李小和点了点头,二人互相确认眼神,李小和未发一语,缓步随着指引弟子转入平阳门内。
平阳门内的演武场,方圆半里有余,格外开阔,莫说是几个门派,便是操练兵马,恐怕也是绰绰有余。李小和随着指引弟子七转八扭很快便进入了演武场之中,那弟子带着李小和边走边说道:“这位前辈,你只身前来,请帖上说您是蓬莱派的高手,请往西北角坐席相候,此处正是蓬莱弟子的阵仗!”
李小和心中根本不在乎在哪里,心道你赶快给我安排个地方,别再一直跟着我碍手碍脚,便低声答道:“有劳小哥,我知道了。那西北角方向也不远,我便只身前往,你再去忙别的吧!”李小和连连点头,客客气气,便独自加快脚步朝着西北角方向走去。
那指引弟子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客气的“前辈”,其他的人来了都是趾高气昂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李小和这么客气倒是让这弟子有点不太适应,结巴了好一阵,李小和都已经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前,前辈,那我就就先”李小和哪里有心情听他胡扯,早就奔着四围的人群而去,转眼间便淹没在已经到来的各派人士之中。
如今平阳门的会盟,比及当日无忌山庄各派弟子的集聚那是繁盛得多了,毕竟这是选举一个统领群雄的盟主。此时红日方兴,然而各派弟子都已经有人来了。尤其是每个门派中负责把旗安镇的前哨,早就把自己一方的会场布置得格外气派了。李小和环视一圈,这周遭的旗号,理他最近的就是蓬莱派踏浪逐音旗,对面一群黑衣弟子忙忙活活的撑起的就是一字重剑旗,这是武都的旗号。其余瓯夷道圣水盈光旗,巫南教五毒噬天旗这些都是李小和认得的。平阳门自己的威武耀日旗是布置在厅堂正中,牌匾之上的,毕竟平阳门是东道主,以突显他们主场的地位。然而整个演武场之中,似乎也就只有这样五派的旗号。李小和心中暗道,江湖传言似乎不假,看来那无终,中山,琅琊和广陵四派被灭派当属无疑了,如今连一个鬼影都没有来,更不要说是什么旗号了。这十一派之中,还有林胡和延陵两派并未树立旗号,然而李小和眼光锐利,很快便在众人之中瞧见那延陵弟子,一个个手持公子扇,风度翩翩,即便没有什么真正的实力,但是这点风度装还是要装一下的。至于林胡,不必说,看他们伊金大主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参与什么中原派别的盟主之争。
李小和一琢磨,觉得这陆钦飞的安排倒也是不错,那蓬莱一行人文雅秀丽,和气温婉,不易产生摩擦,干脆就隐身在蓬莱派中,静静观察局势。李小和隐身在一众蓬莱派弟子之间,紧紧锁住旁边巫南教的阵势之中,期望找到洛羽的行踪。
然而洛羽这个人竟然并未在巫南教的阵营之中出现,整个巫南教的阵营之中,就只有零星的几个弟子撑着旗号,还有几个平阳门的弟子帮衬着支撑场面,看起来人丁格外的凋零,似乎根本没有天南一大门派的气势。反倒是对面的瓯夷道,格外的生龙活虎,人丁兴旺,虽然一个个都是打渔出身,但是操持场面上丝毫不逊色于这些雅致的蓬莱弟子,甚至热闹气氛更比其他门派隆重。
李小和心道,当日程桐与自己在孤竹分别,他只身来屏岳山寻找受伤的孟小武,但是从此便杳无音信。瓯夷道本已归附郢教,然而在黄河之畔,晋楚对决之时竟然并未派船来接应郢君,甚至还暗中偷袭,不知道程桐兄弟此时是否还在瓯夷道阵中,莫不是他被人暗中害了性命,却被奸人当道,也来反郢教了。李小和心念及此,格外仔细的去观察瓯夷道阵中的情况,然而除了忙上忙下的一干弟子,似乎并没有一个舵主抛头露面。
这样的场面让李小和倍感失望,他想见到的人一个也没来,他想寻找的线索也是半点也没,整个演武场就只有五大门派的弟子里外奔走。李小和将身形向后退却,想着寻个机会打探些小道消息,便准备抽身从这大场面中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平阳门的一个弟子身着劲装,一个空翻凌空跳上演武场正中的大擂台之上,向着四方五大门派的弟子朗声宣道:“各位武林同道,江湖朋友,吉时将近,请各派掌门入座!”
各派掌门入座!本来想要离开的李小和被这一句吸引回来,但见从平阳门旗下,大厅堂正中陆续走出五个人来。这五个人,李小和个个认得。当先之人,须发皆白,身着亮银铠甲,光芒盈天耀眼,老当益壮,神容矍铄,正是平阳门老掌门先成。紧随其后的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黑衣朴素,腰身魁梧,腰间重剑威猛,气势严整,正是武都剑门门主秦中剑。再往后,身着青衣,长衫飘逸雅致,面容温婉如玉,举止端正高节,正是蓬莱派掌门萧浪。李小和眉目一紧,朝着蓬莱掌门萧浪身后死死望去,只盼着看到程桐的身影。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萧浪身后,竟然是他早已见过面的巫南教教主洛羽,洛羽赤裸着半边上身,身上蟠龙纹身格外显眼,绝不可能认错,李小和心中咯噔一下,原来他在这里!这时候李小和心中有了着落,这个洛羽今日定要从他身上挖出小武的一些线索,虽说那屏岳山的埋伏或不是他所设,但是他在这一事之中必然也知晓不少的机密。
洛羽身后还有一个人,他手中公子扇翩然翻飞,好似一个俊俏读书郎,这正是延陵派掌门吴拓。此人年纪不到四十,执掌延陵不久,向来以雅致着称。曾经在孤竹冰峰之上李小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曾经协助冷礼挤兑孤竹君,只不过如今时过境迁,似乎早已不是当初情状了。
那平阳掌门身为东道主,直接大踏步走上擂台中央,环视四周,拱手朗声道:“各位五服十一派的兄弟,老夫平阳门先成有礼了!”在场各派人士,各派掌门之中,显然也属这个先成年纪最长,李小和心道以他为主持会盟的东道,看来也的确合适。众人见先成发言,也纷纷回礼欢呼,以示应和。
先成接言道:“天地初化,人情四分。如今江湖演绎,与日剧下。虽说这与周礼崩坏有关,但是我等江湖义士绝不可随波逐流。这一年多以来,广陵派,无终派,中山派和琅琊派四派弟子,都遭到了不明来历的人士伏击围攻,以至于屹立于江湖之上百多年的四大门派,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湮灭了,老夫实感心痛啊!”先成言语之间,惋惜之情甚浓,不禁捶胸而叹。各派弟子听闻老掌门如此叹息,也纷纷应和,有些人是真的知道广陵派一直以维护武林正义自居,如今竟然落得自己不得善终,自然也深感惋惜。但是也有许多弟子,无非初入门派两三年,平日里挑水砍材打杂,哪里知道广陵是什么门派,无终又有什么地位,只是跟着老掌门在那里阿谀附和罢了。但是无论出于怎样的心情,这平阳掌门先成的一语的确让整个会场的情绪凝结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瓯夷道阵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破空而来,直刺入众人耳中:“这话说的漂亮,怎地叫做不明来历的人士伏击围攻,那广陵派的灭派明明白白,就是那无终中山和琅琊三派联手的诡计,怎地就是不明来历的人士了?如今场面大,人数多,老掌门你倒是也说出来给大伙听听清楚,难道是忌惮些什么,还给那些江湖败类留着点面子?”
这一嗓子直接把整个场面的氛围给刺破,就好似一个平滑光洁的黑布之上突然被一把大剪刀划破,并且随着那刺耳的割裂声不断的将整个黑布的掩饰死命的切开,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众位弟子的悲伤惋惜之情瞬间就一抹而逝,那些本就不知道广陵派历史的新入门弟子装出来的哀婉自然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打听别派丑闻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而那些本来就行走江湖多年,与广陵派打过许多叫道的老成弟子们,也有不少人听闻广陵灭派竟然还别有蹊跷,当即双眼放光,都去寻找这声音来源,根本就忘记了那些曾经为了维护武林正义而献身的广陵义士,只望着接下来能听闻到这个江湖上的一二难得丑闻,也算是不虚这一次与会了。
众人的幸灾乐祸之心将他们的目光聚集在了那个插言的女子身上,这人正是瓯夷道舵主水鱼娘娘,她赤着脚,挽着裤腿,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短袖开衫,掐腰站在瓯夷道阵前。横眉立目如同一个骂街的泼妇一般,似乎丝毫不把先成放在眼里。李小和也随着众人的目光去看瓯夷道的阵营之中。他心中也有些忐忑,既然程桐兄弟继承了瓯夷道的掌门之位,为何他迟迟没有出现在瓯夷道阵中,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然而就在李小和向瓯夷道阵中张望的时刻,他猛然看到了一个让他惊讶异常的情景——洛羽竟然端坐在瓯夷道众人的正中间,他满面笑意,得意洋洋的看着身前斥责先成的水鱼娘娘,那神情就好似他本人就是瓯夷道的一份子一般,就好似这水鱼娘娘的一言一语都是他们早就商量好,在他们的一干计划之中的一般。
李小和眼见这种情形,心中咯噔一阵,洛羽此人歹毒异常,如今坐镇瓯夷道,莫不是他害了程桐兄弟,自己取而代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