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堂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理他,转向擒着恶汉的两个捕快:“你们带他回去,另外诸位乡亲,你们也快快散了吧,此地聚集人众,已干扰了周遭百姓的正常生活了!”
热闹已经结束了,天然居的熟客纷纷叫好,其他人也跟着叫好,诸位捕快有条理的疏散百姓。
陈九赶紧靠近捉着恶汉的捕快,在他耳边耳语片刻,那捕快顿时眼睛发光,频频点头。
林正堂眉头一皱,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了解,陈九这小子远不像他表面看上去这么单纯良善。
上回陈家村跟隔壁罗家村抢水,罗家村的罗铁牛打伤了陈谷,这小子可是当天晚上就喊了几个同龄的少年,一麻袋套了罗铁牛,把他脸打肿了一圈。
要不是他当夜路过那里,恐怕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家伙会这么莽。
当然,要不是当夜路过,他也不会认识这么有趣的一个少年。
看陈九回来,林正堂心里嘀咕,这小子肚子里又在出什么坏水?
“你刚才跟小李说了什么?”
“我只是拜托他帮忙找一找小糠和小米,林捕头,我才是受害者,你这么防备我做什么?”
林捕头翻了个白眼,这半年来你干的事还少吗?
他心知陈九肯定说了什么,但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得好好跟陈九说,暂且不加理会。
陈九也终于松了口气,刚才那恶汉闹事,虽然他看起来运筹帷幄,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林捕头不是这么快就到了,自己很可能就要吃苦头了。
武功,武功,这个世界,竟然真的存在武功!而且不是那种招式、武术的技巧,而是实实在在,超自然的武功!
想到这里,陈九内心又更加火热了,来到这样一个世界,如果不能过一把武林高手的瘾,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但是,怎么样才能接触到武功呢?陈九看了一眼林捕头,办法还是得落在林捕头的身上了。
吩咐吓懵了的跑堂小二去找小米小糠,陈九跑到内厨,跟尚且毫不知情的谷叔、大娘报了个平安,才重新又出来。
店里被砸了,只能呆会儿自己来收拾了。
林捕头并没有离开,等到外头的人群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把多余的人都赶了出去,勒令陈九把店门关上,连同两三个捕快也都赶出去了,让他们把守在门口。
“林捕头,虽然您帮了我的大忙,但要我关上门不做生意,也太难为人了吧?”
陈九嘴上抱怨,眼珠子却暗暗左右观察,悄悄看了眼坐在角落里,依然自得其乐的两个神秘人。
林捕头显然有什么机密紧要的事,他把自己留下来,可能是又要请自己帮忙,可是这两个神秘人他也没有赶,很显然,他认识这两个人。
也许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两个人。
终于整个儿客栈大堂都肃清了,窗、门紧闭,大堂内显得有些微微的昏暗。
林正堂脸色一肃,笔直了身子,走到那两个神秘人的身边,微微躬了躬身。
“想不到堂堂奉正司的金牌神捕,江湖人称‘铁面判官’的林正堂,竟然会甘心待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红叶县。林神捕,杂家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铁面判官?陈九没想到,林捕头还有这种外号!
那面白无须的老者并不站起,一阵阴阳怪气,听得陈九一身鸡皮疙瘩。
再看着老者微微瘦削的体格,以及不自觉翘起来的无名指,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是个太监!
太监,这可是活的太监!
陈九心里七上八下,脚下却不自觉朝外挪了几步。
太监,自古以来就跟一个地方绑在一起——皇宫。
赵国可不是社会主义文明国家,仅仅只是待了半年,陈九已经感受过彻头彻尾的封建主义。
赵国皇帝虽然土,但那是真的土皇帝,山川四海、一言以决的那种。
不怎么熟读历史的陈九都知道,跟皇帝、皇宫搭上关系,要不就是大富大贵,要不就是人头搬家。
陈九不怕穷困潦倒,反正靠着自己的脑子富一辈子是半点儿问题都没有的。他就怕脑袋搬家,所以常人求之不得的大人物、大贵人,他却只想避之不及。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嘴,像个鬼魂似的,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球,以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圆润,平行着朝后悄悄飘了几步。
可是,在座的这三人哪个是普通人,一看陈九的小动作,顿时都把目光挪了过来,像三柄利刃顶在他头顶似的。
那些搞小说的不是瞎写,武林高手的目光,真的有如实质一样啊!
陈九额头见汗,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
他狠狠地瞪了林捕头一眼,脚下不情愿地挪移,慢吞吞又回到了原位,才让那三个人满意地转回目光,不再关注他。
林正堂觉得对不住陈九,惭愧地避过他质问的目光,朝那老太监拱了拱手,才正色道:“林某早已辞去奉正司的职务,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头,掌监何必费力找我?”
老者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你吃公家饭,领公门俸禄,不思报国,竟然在此虚度光阴,颓功废业,我如何找你不得!”
他声音仿佛像是一个巨大的低音炮,震得陈九耳朵一阵嗡嗡,他心底骇然中又夹杂着好奇,难不成这是狮吼功?音波功?
林正堂不为所动,肃穆道:“掌监此言差矣!我在红叶县当差三载,尽责三载。三载前,红叶县贼盗猖獗,恶霸无数;三载后,红叶县平民安居,百姓乐业,这三年我破案无算,保民无算,为何在掌监口中,竟成了虚度光阴,颓功废业了呢!”
陈九听得暗暗点头,他老爸就说过,大案刑警很重要,但基层民警同样重要,要让百姓感到幸福,还得靠基层!
要不是红叶县治安好、素质高,他未必能在短短半年内,就带领整个陈家村发家致富。
但老者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脸色一下子通红,一拍桌子指着林正堂,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陈九偷眼看了老者拍的地方,已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掌印。
真是……太混账了!
好好一张桌子,欠着你还是硌着你了,凭什么被你拍一脸巴掌啊?赔钱,一定得赔钱,只是这个太监看起来不好惹,还是让林正堂赔好了!
正当陈九以为这老者要跟林捕头打上一架,只听一个极悦耳动听的女声,从旁边那个黑衣斗笠里传了出来:“林神捕,你知道,刘公公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爱惜你身怀大才,却大材小用,为你感到不值。”
陈九心中一惊,这居然是个女人!
他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黑衣人,发现她浑身前后……包裹的严严实实,不仅看不出来是个女人,而且棱角分明,体格比一般的男人看起来都要魁梧,任谁第一眼见到,都会把她当作男子的。
陈九不无遗憾,可惜了这一副好嗓子。
那老者发现他打量的目光,顿时怒喝了一声:“混账小子,再不管好你这双乱转的狗眼,咱家就替你剜了它!”
陈九倒是不恼,瞬时说道:“老丈教训的实在有理!在下有眼无珠,无耻之尤,心中实在惭愧至极啊!实在没脸再待在这儿,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在三人愣神之际,他已经跳出去好几步远,伸手就去开门,只差迈开了风火轮一样的双腿飞窜逃跑了!
“陈兄弟太见外了!”林正堂不干了,也不见他动作,脚下连环无影一般,已经站到陈九身边,一把就把陈九的胳膊扣住了。
陈九挣了一下,发现胳膊像被铁架子箍住了似的,他顿时急了,两眼不停朝林正堂使眼色,林正堂脸上尴尬之色一闪,却只当看也看不见,拉着陈九就往回走。
“陈兄弟这等天纵奇才、世外高人,就是有点儿高傲的脾气,二位都是大人物,想必肯定是不放在心上的,对吧?哈哈哈哈!”
陈九急的差点儿就要爆粗口了,他已经尽力表现得像个秤砣,但无奈林正堂的力气实在太大,把他生生从门口又拉回了原地。
地上两道深深的犁沟,看得老者和那女子目瞪口呆。
老太监本是赵国皇帝身边的亲信,平日里出宫,见着的人无一不是点头哈腰,千般讨好,也就是林正堂这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才敢给他脸色看。
可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红叶县里,竟然还有陈九这样,见着他就要跑,跑一次还不够,还敢跑第二次的。
怎么,难道自己这辈子都过错了?自己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掌监,而是路边一个臭要饭的糟老头不成?还是说这小子其实脑壳有问题?
但是刚才,这小子面对明显占了上风的恶汉,却又是有勇有谋,非但不惧,反倒针锋相对,凭气势震住了恶汉,这又岂是一个没脑子的能做到的?
便是老太监自己,放在陈九这样的位置上,也未必能做的比他好更多!
虽然他还没见识、也未必相信林正堂所说的天纵奇才有多奇、世外高人有多高,但这个少年确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可惜了,太监得从小培养,才更忠心,老太监啧啧叹了两句,目光看得陈九胯下陡然一寒,这老玻璃在想什么!
一旁的黑衣女人倒是没表现什么异状,只是陈九仿佛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透过黑纱布,投在自己的脸上。
“林捕头既然说这位公子有天纵之才,想必绝不是信口胡言,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陈九赶紧说:“没有的没有的,哪有什么天纵之才?这位小姐,你可不知道,林捕头这人最喜欢信口开河,讲的话没一句是真的,我就时常被他欺骗,也不知他小时候究竟受过什么罪,落下了这种毛病,可怜可叹!”
林正堂脸色越来越黑,陈九却还想滔滔不绝,哪知道那女子忽然轻轻一笑,她的笑声不想寻常的女子一样娇俏,却有一种直逼人心的灵气,听得陈九心里一动。
只听老太监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真是不学无术!杂家虽然着实不喜欢林正堂迂腐的酸样,但对他铁面判官的名号也是佩服的紧的!可你却当他面,说他最喜欢信口开河,未免太可笑了!”
陈九一脸茫然,虽然他只是插科打诨了个玩笑,但是这个玩笑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只听女子轻轻说道:“‘铁面判官,金口玉断’,说的正是林捕头的为人,他为人最重信诺,从未有过一句妄言,他既然说你有才,你便真的有才,绝不会有假。你想装作浪荡子,做什么大隐隐于市、扮猪吃老虎的心思,怕是要不得了!”
陈九狐疑道:“铁面判官,金口玉断?林捕头,这是真的?他们不是在逗我吧,就上回,你说的……”
林正堂赶紧伸出手指,在陈九腰上戳了一下。
“哎哟,你戳我干嘛!”陈九痛呼一声,刚才好像全身突然都震了一下,这难道就是内力?
林正堂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了,不就是上回酒喝多了,没管住嘴,说了一嘴年少轻狂时的胡话吗?这小子到底要记多久啊!
倒是女子和老太监的笑一下子僵住了,都一脸吃惊,难不成,堂堂神捕林正堂,还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