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鲵长剑一横,冷笑道:“很好很好,惊鲵领教大师的高招。”话还未完,剑光已至,无涯子反手一拍,长剑立时失了准头。惊鲵却是丝毫不乱,借势就势,长剑一带,眨眼间已经形成一道剑网,无涯子被罩在其中,起掌相迎。只见惊鲵剑出如龙,无涯子却守得有门有户,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无涯子一边挡住惊鲵,暗地里用传音与赵伍道:“徒儿,趁我缠住这厮,你们划小船先撤。”赵伍瞧见罗网刺客围了上来,也知道别无他法了,再拖延片刻,秦军水师围上来,就是插翅难逃了。
惊鲵与无涯子战过数合,饶是他剑法卓绝,在无涯子一双肉掌下也觉得施展不开,剑势居然渐渐迟滞起来,往往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偏,这一惊非同小可,惊鲵情知不胜,立刻抽身急退,想要蓄势再战。无涯子也不深追,后退了两步,背朝东方而立,嘴中却嘲笑道:“想取老夫的性命,越王八剑总得多来几把才好。”
惊鲵也不答话,一剑又出,无涯子却不起掌,等到惊鲵杀到跟前,身子一偏,日光正好射过来,惊鲵只觉得眼睛一痛,立时不能见物,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两个太阳,一般的耀眼。惊鲵顾不得其它,只舞动手中剑,将浑身护得密不透风,却没有敌人来袭。
等到睁开眼时,只看见眼前的世界渐次扭曲起来,眼前的无涯子,另一艘船上的两人此时都如同玉镜一般破裂开来,化作发光的蝴蝶上下飞舞,美不胜收,真如梦幻一般。
惊鲵瞧着眼前的奇景猛地惊醒,才想起自己实逢大敌,在凝聚精神去看时,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唯有数里之外有一只扁舟,上面载着三个人影,晃晃悠悠地往岸上划去,此时已经是追之不及了。
莫非这就是道家的梦蝶之遁?果真有如此神奇,能在我三尺之外化蝶而走?真不知道是遁术神奇,还是人艺高超,亦或是兼而有之。
惊鲵别着长剑立在船头,魏王那艘船已经沉了大半,只余下一个船头高高翘起。不多时船头那边跃过来两人,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具衣着华丽的死尸,显然就是魏王。一人禀报道:“大人,属下在船中找遍了,并没有找到铜盒。”惊鲵哼了一声道:“过了三个人的手,哪儿还有铜盒让你取。”又指着魏王的尸体道:“活着的魏王尚且没有用处,死了又能如何?”
这时候后面有秦卒跑步来报:“惊鲵大人,大将军有请,说是擒住了典庆!”惊鲵回过头来,隔着面具也只能瞧见他眼中异色连连。
玉泉山大营,昔日威风凛凛的魏国旗帜伏在地上,红底黑字的秦字飘荡在大梁城每个一个角落。典庆坐在典韦的坟前,双手别在后头,只是闭着眼睛,沉默无言。在中间站着的,就是王贲,手中杵着剑,眼前却是一具老人的尸体躺在担架上,神情很是祥和。
王贲瞧了良久,才对旁边的一人淡淡地说道:“将军与国偕亡,也不算是太坏的归宿,你能接老魏其的班,还算是不凡。”魏闵半跪在地上道:“亡国之将,惭愧难当。”王贲转过头来,又盯着魏其的尸体道:“只是将军死在自己的王的手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魏闵脸上变颜变色,不知道是悲愤还是羞愧,末了只道:“从来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王贲点了点头,“这句话很有意境啊。”他只说有意境,没说有道理,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王翦,正是其中异数。只是想起随着父亲年岁见老,也不如那些锐意精进的将军得大王中意了。
魏闵苦笑道:“这是赵侠闲来无事吟的,毫无文采,全无半点风骚的意境。”王贲却道:“能明见事理,可比会拽文强多啦。屈原文采睥睨天下,还是救不了楚国的危局,赵侠年不及冠,就能救数十万百姓,殊为难得。”
魏闵一听,刚要说几句奉承话,惊鲵带着几名手下扛着另一具尸体就过来了,禀报道:“大将军,属下无能,叫无涯子带着赵侠跑了,连带着还有一个小姑娘。”魏闵听到这里,暗地里舒了一口气,连典庆都睁开了眼睛。
王贲瞧着罗网杀手背着的尸体,看服色已经知道是何许人也,哼了一声道:“侠以武乱禁,韩非子此言真是也。一国的君主,连王上都不敢轻言生杀,他倒一剑杀个痛快。这等江湖侠客,最是无法无天!”说话间已经是满满的杀意。
惊鲵答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属下已经尽数调遣周遭人手,赵侠等人插翅难逃。”王贲道:“我还小的时候,就听过无涯子的大名了。自从赵国灭亡后,他不仅没消停,还跳得更欢了。先生能拿下小的,只怕老的还要再费些力气吧。”惊鲵没有答话,却是想起了无涯子之前的话。
王贲见惊鲵情状,下令道:“斥候营和飞骑营全部派出,搜索大梁周遭,百战穿甲兵随后,以烟火为讯,巡查各县。魏国民风散乱,现在腾出手来,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帮江湖游侠了。”想了一下,接着道:“中原是农家势力最盛的地方,农商九流,鱼龙混杂,这些人现下不与帝国作对,但农家弟子众多,确实是动乱的根源,罗网也应该多加关注。”
惊鲵拱手答道:“属下明白,这魏王的尸体,不知该如何处置?”
王贲叹了一口气:“大王要活着的魏王,以收魏地民心。”说道这里,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坟茔,才道:“现在看来,死掉的魏王才能更好的达到这个目的。君杀其臣,民背其君,魏国到了这一步,才是彻底灭亡啦。把魏王、老魏其的尸体都埋在这儿吧,这些人生前杀得你死我活,死后还是安葬在一起,继续他们的恩怨纠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