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八月款款而去
——若人
来了又走,我从没送别谁。最初的老沈,最末的老胡,之所以感伤地说是最初和最末,因为我对八月已没有过多的奢望,已满足,很欣慰,咱的八月确实款款来过了,尽管没能一块儿看星辰到相伴最后。
宝石蓝的天宇侧身而卧的白云,丰满,肉感累累,合上眼就摸了满满的一掌心,火辣的唇敢贴上去么?瘦削的文字总不能尽情玩弄一番,对老沈可就不一样了,他有画笔,眼窝深深里的画笔,书案上的某一片宣纸迟早临摹倾泻出来吧!
黑夜是老胡的偏爱,似是一对前凸后翘,在朦胧的光影里,香味是撩拨眼球的,仿佛一只挠痒痒的纤纤玉手游弋在小腹上。
于我,白昼、黑夜都不属于我,我要么消失于你的白昼,你要么消失于我的黑夜。人烟沸腾的荒城,时间凝固,停在某一节点上,不进不退,折磨着如花的年华,我像是被跌落深井的蟾蜍,不鸣不叫,忍着耐着,时光终于看走眼把我误看成了一只按部就班的弱智的狗,工厂收留了千千万万的看门狗,同时没收了所有的权利,唯一抛下生存一项义务。
在还没有勇气自杀之前,蟾蜍跳不出神经,狗咬不断脖颈上的铁链。那条铁链狠狠拽着我,叫我不能尽地主之谊。
老沈走了,离开了这里。人生的际遇调皮得很,我从没想过四年来的第二次相见竟在这落魄的城镇。在超市我选了一把牙刷和一只漱口杯,老沈付的钱,他撂下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离开的时候,带走它们。”蓝色的杯子,我喜欢,紫色的牙刷,我喜欢,老沈的话,我喜欢。
跟着老胡,注定是漂泊的命,世俗的吃喝玩乐保证你满意,身在红尘何处不世俗呢?和他在一起,我几乎从不带钱,诚实地说,我是带不起钱,穷得只差脱裤子甩卖了。吃饭,他埋单,抢着来,说:“你付钱,我就不吃了。”逛超市,他数钱;去网吧,他开钱。我买礼物预备送给若人先生的准老婆,钱不够,他掏尽腰包,口里喃喃道:“只有几块钱了……”满脸的微笑堆得蓬松,打趣我:“我是从来买不起奢侈品啊,你小伙还买起了奢侈品。”我露出大白牙,嘿嘿笑了一地。
超市门口的凳子上,两只年轻的哥们左手持一白馒头,右手擎着筷子,面前摊了红色的塑料袋,凉菜的香味弥漫在夜空中,化作银河系里最亮最暖的一颗星。老胡明天离开,这最后一晚,平平淡淡,我脖子上冷冷的铁链锁紧,禁止明天我送他登上公交车。命运毫无愧色地伸出大手掌“啪啪”,赏了我两记漏风的嘴巴。他听说若人的老婆近几日将路过这儿作短暂的停留,抽出四张红通通的毛爷爷递到若人手里。那是他下午四点半刚去领来的离职的所谓工资,总数是一千零几块。
你的八月款款而来,我的八月款款而来,去了,去了,雪上飞鸿似的去了,相见何夕,猴年或者马月。我们还要活下去,继续抗争下去,谁说井底的蟾蜍已萎缩,谁说工厂的铁门高耸入云,翻过去,或者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