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我们很廉价
——若人
落雨的清晨的上海颇有些冷的体感,鼻涕淡黄且塞,喉咙微疼,貌似是流感的大众相,眼睛疲倦得人影幢幢,看不很清晰昏暗天空下的景致,排队上车回宿舍的刚下班的同胞们排了一条长龙,不管冷雨的滴滴答答,我一人置身于往往来来的人流中,我不去不跟他们抢位置,等等又何妨,我手里还有文字陪着。
斜风吹歪了躲雨蓬檐上串起的水珠,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飘落在疲倦不堪的衣衫上。风吹来了冷意,吹来了早熟的冬季,而我却还来不及买一件崭新的风衣,这是多年以来的夙愿了,无奈自家一穷二白总难以兑现。其实,冷风中发颤的何止我一个呢?
大巴车满载同一色、同一款制服的工友飞驰而去,溅起的水花似在欢笑,似在暗示焦渴等待的人群:不要着急!着急,也许是我言过其实,瞌睡性急倒是千真万确。手忙脚乱地工作了整宿,身体的各方面机能下降得厉害,很脆弱,譬如我吧,耳朵里嗡嗡响,它已不再想多听什么声音,只求无声无息的安静,眼睛四冒金花,它已不想多看一眼其他什么旖旎风光,甚至不想看女人的秘密花园,真的,哪怕现在苏小小赤身裸体站在我的眼球上,我保证不使唤小弟弟挺直腰板。胃里早已翻江倒海,饥饿占了大部分,难受占了大部分。上夜班真心辛苦,一点不敢谦虚。
是啊,车上萎靡不振的工友大多二十来岁,精力充沛,身强力壮,这是工厂最酷爱的优势,哪怕你一字不识,只须面试前死记硬背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你就是称职的普工一员,只是那死记硬背下的英文字母其实也没多大用处,不过一个繁琐而不必要的程序罢了,实为形式主义。工厂需要的只是你强壮的生命,廉价的壮健的生命,试看某些工厂招聘普工的年龄限制便知晓(二十八岁以下)。这是可悲的,但无可奈何。
最年轻的生命处在最贫困的时期,它注定是廉价品,别说什么困境是上帝磨练我们坚强意志的话,谁愿意享受困境、磨难、贫穷?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产生这样无比愚蠢的想法,明星们的作秀就不必费词了。底薪一千六,加班费十三块起点,出勤一个月,日日跟进,最后拿一个三千多块,扣除伙食费、五金保险后,两千多块,然后再充些话费、买两瓶矿泉水,终于堕落月光家族,成了不折不扣的一员猛将。
我们还有夜班叻!倒班少则半月多则两个月,长此以往,准保你阳痿早泄前列腺疾病缠一身,准保你皱纹百生**下垂。别忘了,还有夜班津贴哩,少则四块一日,多则十二块一日,休假期不算。没办法啊,我们有的是玩命的资本:所谓年轻。没办法啊,我们还要活下去,别跟我谈生活,那是极少部分人的特权。九零后及之后的青少年们将如何谢世?要么累死,要么穷死。
纳闷!物质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我们居然还要死得这么惨,我并没有说谎,没有夸大其词,没有无中生有,同龄人那般死去的实在不计其数,还有更多更多的我们将会那般死去,我们无力,我们无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