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一个归烬之城人？

一向和班德尔城的人互相仇视的归烬之城人？

似乎是察觉到伊泽心里的不确定，布瑞斯点了点头，再次说道：“你没听错，就是一个归烬之城人。”

说这话的时候，布瑞斯的语气有些苦涩，但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后，又有点儿解脱。

“你应该知道四大城邦之间的关系吧。”布瑞斯说，“地底之城和天空之城向来不和，归烬之城和班德尔城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伊泽点了点头，归烬之城和班德尔城的敌对关系持续了上万年了，从来没有缓和过。虽然在大陆之主的掌控下，两座城邦一直没有发动战争，但两座城邦的人一直将仇恨深深地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所以布瑞斯母亲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通敌没什么区别。

似乎是察觉到伊泽的想法，布瑞斯微微摇了摇头，说：“如果仅仅是和敌人私奔的话，也就算了。关键的问题是，我母亲是个约德尔人，而那个人是个归烬之城人。”

看到伊泽愣了一下，布瑞斯继续解释道：“这么说吧，天空之城和地底之城间的矛盾，和班德尔城与归烬之城的一样深，可如果一个天空人和一个地底人在一起的话，还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毕竟他们都是真正的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伊泽更加摸不着头脑，“难道约德尔人和归烬人不是人类吗？”

听到伊泽的问话，布瑞斯也吃了一惊，他微微抬起身子，瞪大眼睛看着他。

“约德尔人有矮人血统，归烬人有巨怪血统，这两座城邦的人，从根本意义上来说，都是人类和怪物的混血儿，这可是常识啊，你不知道吗？”

伊泽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但看布瑞斯的表情和语气，好像这是一件大陆人人皆知的事一样。

他突然想起火精怪，还有一些别的事。仔细想想，好像总是这样，好多被认为是常识的事，他都不怎么了解，这是因为他出身于偏僻的布里镇，而那个小镇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闭塞了吗？

伊泽动了动鼻子，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问道：“所以班德尔城和归烬之城是不允许通婚的吗？”

布瑞斯思索了一下，说：“倒也没有明确的法律禁止两城的人通婚，因为事实上，压根儿就没人这样做。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吧，你见过狼人和半兽人通婚的吗？没有，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根本不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和狼人还有半兽人不一样。他们的血统都是均等的，而我们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伊泽疑惑地问。

“就是说，因为分支不同，每个约德尔人含有矮人族血统的成分是不同的。”布瑞斯继续解释，“一般偏矮的约德尔人，拥有的矮人族的血统更纯正，而人类的成分就弱一些。与之相等的是，个子偏高的约德尔人，含有人类的血统更多。”

“同理，个子偏矮——当然是相对他们自己人来说——的归烬人，含有人类的血统更多，而个子偏高的归烬人，含有巨怪的血统多一些。”

说到这里，伊泽渐渐明白了，他猜测道：“你的意思是说，把你母亲带走的那个归烬人，属于巨怪血统多的那一类？”

布瑞斯点了点头：“他身高两米多，在归烬人中属于中等偏上。而我的母亲，身高只有六十七厘米，而且她是一个成年人，这个身高在约德尔人中也是垫底的，说明她的矮人血统相当纯正。”

“他们两个在一起，基本上就是两个异族间的结合，而且，你知道的，他们身高差距那么大，总有人开一些很粗俗的玩笑，猜测他们是怎么……”

说到这里，布瑞斯露出难堪的表情，伊泽点了点头，表示他理解。

“其实虽然四大城邦表明上是两两不和，但实际上，它们互相都不合得来，比如班德尔城和地底之城，还有天空之城和归烬之城，只不过它们的矛盾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伊泽挑了挑眉，这个他倒不知道，他之前一直以为四大城邦之间是有结盟关系的。

“你现在能理解我们家的丑闻有多么严重的吧。”布瑞斯叹了口气，“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算了，让家里难堪的，其实还有父亲。”

伊泽有些惊讶，他略微动了动嘴巴，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家之前发生的事和布瑞斯家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父亲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太固执了。”布瑞斯说，“他的人类血统多一些，但是一直信仰关于矮人族的一切，这在班德尔城本来是件好事，可是他信仰的有些太过了。”

“怎么说？”

布瑞斯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事，鼻子皱了皱，才再次开口。

“他到班德尔城的各地去做宣讲，说我们应当传承矮人族的传统，将剑作为武器的唯一选择。光是这样说也就算了，他在宣讲的过程中，将其他的武器说得一文不值，还说使用其他武器的人都是可耻的叛徒，他这话很可笑，而且得罪了不少人。”

伊泽点了点头，他能理解布瑞斯的感受。有这样的父亲和母亲，不被镇子上的人排斥才怪。

“亚尔林应该出身于你们那里很有权势的人家吧。”他问。亚尔林家必定和布瑞斯家有什么私仇，否则绝不会这么做。

“对，他是我们镇镇长的儿子。他父亲说，我父亲和母亲的行为给全镇人都带来了耻辱，而且还影响到他继任镇长的事情，从那时起就开始找我们麻烦了。”

布瑞斯说得简单，但伊泽能领悟到他没说出口的部分。从亚尔林的性格和这段时间的行为推算，之前在镇上的时候，他肯定就虐待过布瑞斯，否则布瑞斯在入学初见到亚尔林时，不会表现的这么害怕。

布瑞斯说到这里，便不愿意继续说话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黝黑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瞬间，气氛好像突然凝滞了一般。

伊泽也没有说话，他在想事情。等出去后，亚尔林还会继续找他和布瑞斯的麻烦，他们必须想个办法彻底摆脱亚尔林。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逃出去才行，他考虑了一下现在的处境，不禁苦笑了一下。

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他感到自己被弄醒了，被一双温柔而柔软的手弄醒了。

那双手轻轻地抱起了他，他躺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鼻翼触碰到了很香的气息。

紧接着，那双手放开了他，但是没过多久就重新覆盖在他的身体上。手掌凉凉的，黏糊糊的，在他皮肤上来回游走，似乎是在涂抹着什么东西。

一阵药香缓缓扑入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睡意朦胧中，他感到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