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父最后一次转头,朝库库尔坎风神庙的方向望去,可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青灰色寸幕掩映下的苍范林荫。就要入夜了,暗淡的天光在为天地万物铺陈上一层层逐渐加深的黑暗。
祭司们抬着宝座转向了左侧那片密林,之前在里面受尽羞辱和残害的记忆让黑父不自觉地闭起了双眼。
松香枝焚烧后的灰烬被雨丝一点点冲进了残破石砖的缝隙,不一会儿,就像那支幽蓝色队伍离开时的脚步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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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隼在跟随黑曜石宝座走进密林前——即便他是位高权重的大祭司,也不能走到献给雨神的白人牺牲前面去——举起了手中那把闪着奇妙光芒的透明刀,向古驿道上空的神鹰“天眼”用虔诚、恭敬的目光无声地致过敬后,就将那把刀藏进了身后的披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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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似乎又打了个盹儿,披风上柔软的羽毛从它的背上抚过,向身后幽暗的林荫深处退去时,它蹲坐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似的。
片刻过后,周遭就陷入了沉重无边的静寂里,雨势似乎在减弱,连叶片上响了一整个昏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了。
伊察竖着耳朵,默默地听了好久,没有马蹄飞踏在石砖上的霹雳般的炸响,没有野性十足的嚎叫和痛骂……灵蛇看到大雾消散后,却迟迟没有调头杀回,只能说明他真的已经带着那群狂妄的手下追出了好远。
还要留在这儿嘛?
伊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又过了会儿,它就伸出一只前腿,将雪白的肚皮躺到了湿淋淋的古驿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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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渡边·野弃那棵藏身已久的大树而去,冒着被神射手发现的危险,一个飞身跃过古驿道上空的那段令人目眩的距离,又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上落稳了身子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他根本停不下来,一旦钻进这片充满了香柏树的腻乎乎的芬芳的绿色浓荫,他就像头被人踩了尾巴的豹子,又是一个迅猛的飞身,就已跃出了十几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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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厚的烟雾从焚烧的松枝堆上翻腾而起的时候,他最后抬头向远处的库库尔坎风神庙遥望了一眼,那两个磨磨蹭蹭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在不断聚集的爬行动物,从那摇头摆尾的动作,和某种天性中自带的猥琐神气,渡边·野很快就认出了那是些在野外游荡惯了的野狗。
近期因为雨季延迟,散居在圣城周边的那些极度贫困的原住民早已没有了裹腹的存粮,罗兰总督口口声声保证过的按周下发的救济金,到头来都流进了那伙跟政客们向来勾结得亲密无间的黑心商贩的腰包,原住民们拿着花花绿绿的票据去换取少得可怜的口粮,得到的却是一袋袋发了霉的绿色玉米面。
一周之后,圣城的各家诊所门外排起了哭天抢地的长队,急性疟疾像到了时节的飓风那样来势凶猛,短短几天里就夺走了百余人的性命。
按理说,这些浑身爬满传染病毒的尸体是该被推到一个隐蔽、空旷的地方,由专业人员来负责焚烧,之后再深深的掩埋起来。可即将卸任的罗兰总督早已无心照管这些他所谓的“小乱子”,在尊贵的白人官员的高压政策下逆来顺受惯了的原住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哭天抢地的拖着亲人们的尸体,丢到密林深处的一个乱葬岗之类的小丘上,就在那儿草草埋葬了。
之后的许多天里,野狗成群结队地疯拥向那个小丘,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狂吞滥咽。也正是从那时起,这些比圣城里的原住民更加原始的群居生物就开始不那么怕人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它们居然冲上了高耸入云的风神庙,还在那里狂吠乱跳,渡边·野倒没怎么惊讶。而那两个突然不见了的冒失鬼,也被他顺理成章地当作是被野狗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