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琴没法弹了。”青年一推膝上的古琴,琴音戛然而止。
“哈哈,少君呀少君,你不是总说你的琴音不惟世事,不惟人情,为何今日就居盎无定了呢?”小船上的渔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青年微微一笑道:“好你个安期生,这事情都是你做的,你倒是笑话起我来了。”
安期生回头笑道:“你倒是说说你的道理在哪里,我为何就不能笑你?”
青年正色道:“所谓音起于心,而心动源于物之所及。心有感于物,表于声,声声相和,便有了变化。若是再赋予规律变化,技巧方法,便成了音。若再用乐器演奏,并赋予一定节奏,最好有人起而舞之,便成为乐。因此乐由音生,音由心生,心感于物。若是因物而心感哀痛,则其音急促,且由高至低,自强而弱。若是心生欢乐,则其声慢舒而缓宽。若是心生喜悦,则其声悠扬而轻散。若是心生愤怒,则其声粗砺刚猛。若是心生敬意,则其声嘹亮中正。若是心生爱意,则其声轻柔婉转,依依恋恋。此六种,无关性情,无关来源,皆是有感于物而发。可这一日一夜造就的诸般喜怒哀乐,早已厝火积薪。若想因物及心,由心得音,还得拨乱反正,披沙沥金。罢了罢了,今日我已经没了兴致,且等你鱼来,痛饮他三百杯再说。”
这两人的一问一答,看似漫不经心,但设若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一定大为震惊。这老者蓑笠翁便是历代帝王反复求之而不得的仙人安期生;而青年却是游历人间千年,与周王朝时期历代诸侯颇有交游,也曾在刘彻身边为官,最后却脱棺飞升的李少君。
安期生收好钓竿,摇着橹,小船缓缓向八角亭靠近。李少君放下古琴,伸手接过鱼篓,里面有五六条鲜活的小鱼。亭子一角有个火炉,火炉上架起一口石锅,石锅上还有解鱼的小刀。
李少君招招手,霍嬗立即点头,拉着应物的手来到石锅旁,众人在石锅的四方坐下,霍嬗熟练地拿起小刀开始解鱼。随后把六条鱼整齐地沿石锅摆上一圈,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煞是好看。应物吃惊地看着他的手法,哪里像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客人,反倒像是在此生活了很久很久。
“小红豆,点火。”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一直在旁边安静观察的安期生终于开口了,随即火炉中轰地一下爆发出熊熊火焰来,把石锅烧得通红,霍嬗开始麻利地翻动上面的鱼,一股浓浓的鱼香味瞬间弥漫在整个花园中。
“可以了。”霍嬗说了一声,火焰立即停了下来,一只大脑袋狗般的怪物呼地一下从火炉中跳出来,摇着尾巴围着安期生转来转去。应物定睛一看,除了那火麒麟还能是谁。
“诶,小红豆真乖,你先来一条。”安期生宠溺地夹起一条鱼递给火麒麟,火麒麟兴奋地张嘴接住,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忙了一天,自己也吃一条吧。”安期生对霍嬗说道。霍嬗虽然听不见,却非常明白他的意思,他欠了欠身,却没有动手。
李少君倒是毫不客气地拿了两条鱼到自己面前,安期生则拿了剩下的两条,这样一来应物便没得吃了。
应物瞪着眼睛看了看安期生,又看了看李少君:“我说这位老爷爷,还有这位大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还有我的呢?”
安期生并不答话,而是反手拿出两个酒壶,在他和李少君面前一人摆了一个,随即两人一口酒就着一口烤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倒是霍嬗看见应物面前没有,把自己的那条鱼推到他面前,示意应物快吃。
“我不要你的,你也只有一条。”应物猛地站起来,指着安期生说道:“我要吃他那条。”
安期生与李少君相视一笑,安期生指了指自己另外一条鱼:“小家伙,你要吃我这一条也可以,但是得付出劳动,你若是能从我这里抢过去,这鱼就是你的。”
“你说的?”
“我说的,而且是以后每次吃鱼都有你一份。”
“好,那我来了。”
应物最自信的便是自己敏捷的身手,在自己的小伙伴们中可从来没有吃过亏,既然霍嬗能吃到鱼,自己便也可以。他一猫腰,冲着安期生那条还没吃的鱼便扑了过去。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是却并未得逞,那鱼就像活了一般,自己向前蹦了几寸,将将避过应物的双手。应物跟着往前挪,那鱼也继续往前跳,就这样反复几次,应物着急了,干脆爬上石锅,追着它绕了整整一圈。
“你输了。”安期生扔掉第一条鱼的鱼骨头,伸手将跳到自己面前的烤鱼拿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