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在椅子上睡觉的外甥王军更被吓得倏地睁开双眼,险险掉落在泥地上。他眨着一双黑亮透澈的眼睛,满脸惊骇看着自己的舅舅。
许文龙心里一凛,慌忙压住心头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道:“爸爸去世后还欠多少债?知道债主是谁吗?”
许方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着头呜呜咽咽回答道:“包括购买设备的费用和工人工资,一共是二十八万五千多元。都是向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借的。自从‘鬼乡长’霸占石灰厂之后,他们中有些人便天天在家里叫骂吵闹,不停威胁逼迫爸爸要钱。而我……而我又没这么多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这叫我……叫我怎么办哪……”
许文龙连忙安慰许文娟道:“放心吧,姐,这些钱我还得起,不用麻烦任何人。”
“啥?你还得起?”许文娟吃那一惊,随即看着弟弟黯然说道,“你……你一个当兵的,却哪有这么多钱?慢慢还吗?这当然得慢慢还,可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可恨我和你姐夫又没工作又没手艺,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帮不上什么大忙。”
许文龙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掏出一张存折,一把塞到许文娟手中。
许文娟楞了一楞,接着便颤巍巍缓缓打存折,然后双眼猛地一鼓,看着眼前的弟弟失声惊叫道:“啊——我的天……这……这么多钱!”她嘴唇微颤,呼吸急促,白净俏丽的脸上充满惊愕、疑虑和恐慌。
许文龙苦笑着说道:“也不太多,但刚好可以还清债务。”
“还……还不多啊……许文娟用颤抖的手数了数存折上一长串零,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三……三十万哪……整整三十万!我和你姐夫一辈子也赚不到!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不会是……”这也难怪,结婚后的许文娟和丈夫王赣福辛辛苦苦、拼死拼活,连一斤猪肉也不舍得吃,连一件衣服也不舍得买,最后连赊带欠才勉强把房子做起来。房子做起来了,身上一分钱也没了,还带着一身三年之内难以还清的债务!而他一个当兵的,每个月区区一两百元津贴,除却零花和日用,又能有几个钱剩余?何况是个年轻人,该不会是偷来的抢来的吧!
许文龙心里一酸,连忙安慰姐姐道:“不用担心,姐,这些钱都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拼命挣来的。见得光,也更见得人。”
不错,这确实是靠拼命赚来的!
许文娟听到弟弟如此肯定地回答,又知道他一向诚实敦厚不耍花招,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但终究还是七上八下感到不踏实。她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弟弟看,好半天才小心翼翼把存折交还给他,嘴里犹犹豫豫地说道:“好吧,既然是靠你双手挣来的,那我就……我就放心了。咱赶紧把欠别人的钱还完,然后我跟你姐夫一起挣钱,尽快帮你讨一个老婆。”
“还钱是真的,讨老婆就算了,以后再说吧。”许文龙苦笑着说道:“我明天去县城把钱取出来,你去通知所有借钱之人,叫他们后天到家里来销帐。”
“好好好,这敢情太好了,终于可以抬起腰杆做人了!”许文娟心里一高兴,连弟弟不想娶老婆的事也不追究了,喜盈盈一迭声说道,“娶老婆的事就留待明两天再说吧。记得去找一找县里的领导,一定得帮爸爸讨回一个公道,不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这时,王赣福手脚麻利端来几盆热气腾腾的农家菜,再在饭桌上排下几副碗筷,搓着手对憨笑着对许文龙说道:“吃,吃,炖鸡烧鹅趁热吃。”难得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是杀鸡又是宰鹅,还把饭菜做得这么齐齐整整、色味俱全。
乡下菜不讲究搭配,也不在乎造型,没有诸如此类的调料,但用料实在,口味醇厚,天然又健康,是很多高档菜馆无法比拟的。
许文龙辗转坐车好几天,从未吃过一次像样的饭菜,肚子确实饿得不行,所以面对大盆炖鸡烧鹅也不客气,端起碗狼吞虎咽吃将起来。自从离家当兵后,他还真没有吃过如此美味可口的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