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景公即位三年时,听说楚王要亲自攻打郑国,计划去救援郑国。于是任命荀林父为中军元帅,先縠作为他的副手;士会为上军元帅,郤克作为他的副手;赵朔为下军元帅,栾书作为他的副手。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荀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此外,还有部将魏锜、赵旃、荀罃、逢伯、鲍癸等几十人,一共调动了六百辆战车,于夏季六月从绛州出发。当他们到达黄河口时,前哨探查到郑城已经被楚军围困了很久,等待救援但救援一直没到,已经向楚军投降了,楚军也准备北撤了。荀林父召集所有将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士会说:“我们来不及救援,而且如果战斗,也没有名誉可言。不如撤退回去,等待再次出征。”荀林父认为这个建议不错,于是下令让各位将领撤退。但是,中军的一位上将出来反对:“不行,不行!晋国能够成为诸侯之首,是因为我们能够在他们需要我们的时候扶持他们,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现在郑国等我们的救援,我们却没有来得及赶到,只好向楚国投降了。如果我们能打败楚国,郑国一定会归附于晋国。如果我们放弃郑国,逃向楚国,那么小国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晋国也不可能再成为诸侯之首了!元帅如果一定要撤退,小将愿意率领自己的部队前进。”荀林父看了看,原来是中军副将先縠,字彘子。荀林父说:“楚王亲自在军队中,兵力强大,将领众多。你只带领一部分军队前往,就像把肉扔给饥饿的老虎,这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呢?”先縠愤怒地大喊:“如果我不去,会让人以为我们堂堂晋国,没有一个敢战斗的人,这难道不是耻辱吗?这次行动,即使我死在战场上,也不失为一个有志气的人。”先縠说完后,竟然径直走出了军营大门,碰巧遇到了赵同和赵括两兄弟,他告诉他们:“元帅因为害怕楚国而想要撤退,但是我将率领偏师前往。”赵同和赵括说:“一个真正的大丈夫应该就是这样,我们愿意率领自己的部队跟随你。”于是三人没有遵循上级的命令,率领着军队渡过了黄河。荀首发现赵同不见了,军士向他报告说:“他已经跟随先縠将军前去迎接楚国军队了。”荀首非常惊慌,向司马韩厥报告情况。韩厥特地前往中军,见到了荀林父,说道:“元帅没有听说过彘子已经渡过黄河了吗?如果他们遇到楚国军队,必然会失败。你总领中军,而彘子却失去了他的部队,责任完全在你身上。你打算怎么办?”荀林父非常惊恐,向韩厥请教对策。韩厥说:“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让三军一起前进。如果胜利了,你就有功劳了。如果失败了,六个人就平分责任,不是比单独承担罪责更好吗?”荀林父感激地下拜说:“你说得对。”于是他下令让三军一起渡过黄河,在敖山和鄗山之间建立了营寨。先縠高兴地说:“我一直知道元帅不会不听从我的建议。”
事情可说两头。另一边,郑襄公得知晋国的兵力强大,担心一旦打败了楚国,晋国会来报复郑国与楚国勾结的罪名,于是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大夫皇戌提出:“我建议我们派人前往晋国劝说他们与楚国作战。如果晋国胜利了,我们就跟从晋国;如果楚国胜利了,我们就跟从楚国,选择最强的一方作为我们的盟友,这样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郑伯认为这个计划不错,于是派遣皇戌前往晋国军营,代表郑国向晋国传达了郑襄公的命令:“我国君主一直在等待上国的救援,就像等待及时雨一样,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危险之中,只好向楚国投降,以便保全国家。我们并不是想要背叛晋国。楚国的军队已经打败了郑国,他们现在已经骄傲自满,而且已经疲惫不堪了。如果晋国能够打败楚国,我们愿意成为晋国的后继军。”先縠说:“打败楚国,让郑国归服于我们,只需要一举之力。”栾书说:“郑国人反复无常,他们的话还不能完全信任。”赵同和赵括说:“附属国来助战,如果能够帮助晋国打败楚国,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彘子说的很对。”于是他们不听从荀林父的命令,和先縠一起和皇戌约定了与楚国交战的计划。然而,郑襄公却又派遣使者前往楚国军营,劝说楚王和晋国作战。这样,两边都在挑衅,坐观成败的意图非常明显。孙叔敖考虑到晋国的兵力强大,向楚王建议道:“晋国并没有打算决战,我们不如向他们提出和平请求。如果我们提出和平请求,但是却没有达成协议,然后再交战,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可以占到晋国的便宜了。”庄王认为这个建议有道理,于是派遣蔡鸠前往晋国,请求停止战斗,修复两国之间的和平关系。荀林父高兴地说:“这对两国都是好事!”然而,先縠对着前来请求和平的蔡鸠居大声斥责道:“你们夺走了我们的属国,又想通过和平来拖延我们,即使我上级元帅同意和平,我先縠也绝不同意,我一定要杀了你一个片甲不留,才能展现出我的军事手段!赶紧回去告诉楚国君主,让他尽早逃跑,保住性命!”蔡鸠居被先縠的恐吓吓得抱头鼠窜,逃之夭夭。蔡鸠居刚走出营门,又遇到了赵同、赵括兄弟,他们用手中的剑指着蔡鸠居说:“你如果再敢来,我先让你尝尝我的剑!”蔡鸠居离开晋营后,又遇到了晋国的将领赵旃,赵旃拉开弓瞄准他,说:“你是我箭头下的猎物,早晚都会被我抓到!我有句话要你传给楚君,让他好好听着!”
蔡鸠居回到自己的营寨,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庄王。庄王非常生气,问周围的将领:“谁敢去挑战他们?”大将乐伯立刻回应说:“我愿意去!”于是乐伯乘坐着单车,许伯担任车夫,摄叔担任车右。许伯驾驶着马车如同疾风一般,直接逼近了晋国的营垒。乐伯特意代替御手驾车,让许伯下车调整马匹的鞍勒,以示轻松自在。有十多个游兵从他们身旁经过,乐伯不慌不忙地射出一箭,射倒了其中一个人。摄叔跳下车子,用一只手抓住了另一个人,然后飞身上车,剩下的敌兵都吓得四散奔逃。许伯继续担任御手,驾车朝着楚国军营奔驰而去。晋国军队得知楚国将领挑战并且杀了人,分成三路追击过来。鲍癸率领中路,逢宁在左侧,逢盖在右侧。乐伯大声喊道:“我左边射马,右边射人,如果射错了,那就算我输了!”他拉满了雕弓,左边一箭,右边一箭,快速射出,精准无误。左边的箭头连续射中了三四匹马,马倒下后,车子就无法继续前进了。右边的逢盖也中了一箭,晋国军士被箭伤的人非常多。左右两路的追击军队都无法前进,只有鲍癸紧随其后,紧盯着乐伯。乐伯只剩下一支箭了。乐伯将弓靶搭在车上,准备射击鲍癸,但是又想到:“如果我这箭射不中,那我必定会落入敌将之手。”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头麋鹿从车前经过,乐伯的心情顿时发生了改变。他朝着麋鹿射出一箭,箭头直接贯穿了麋鹿的心脏。乐伯让摄叔下车取来麋鹿,献给鲍癸说:“愿意为您和您的部队提供食物。”鲍癸看到乐伯的箭法如此准确,心中非常惊慌,但是看到他献上麋鹿,就假装叹了一口气,说:“楚国将领很有礼貌,我不能冒犯他!”于是他下令左右把车子掉头,调头离开。乐伯则慢慢地回到了楚国军营。有一首诗为证:“单车挑战骋豪雄,车似雷轰马似龙。神箭将军谁不怕?追军缩首去如风。”
晋国将领魏锜得知鲍癸放走了乐伯之后,非常生气,说:“楚国来挑战,晋国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在军队前面出来,这让我们成为了楚国人的笑柄。我也愿意骑上单车,去试探一下楚国军队的实力。”赵旃也说:“我也愿意和魏将军一起出发,探查敌军的强弱。”荀林父说:“楚国人先来求和,然后再挑战。如果你去楚国军队,也应该先开启和平谈判,这才是回礼之举。”魏锜回答说:“我这就去和楚国军队进行和平谈判。”赵旃先送魏锜上车,对他说:“你去报告蔡鸠居的情况,我去报告乐伯的情况,各自处理好各自的事情。”
话说上军元帅士会,听说赵、魏两位将领要去楚军讨伐,急忙来见荀林父,想要阻止他们行动。但等到他赶到中军帐时,两位将领已经出发了。上军元帅士会私下对荀林父说:“魏锜和赵旃这两位将军,自认为有先祖过去的功勋,但是由于没有得到重用,他们心中总是怨恨不满。再加上他们年轻气盛,不知道进退,这次出发必然会激怒楚国军队。如果楚国军队突然袭击我们,我们该如何应对呢?”此时,副将郤克也前来说:“楚国人的意图难以预测,我们必须时刻做好防备。”先縠大声喊叫道:“我们随时可能会面临厮杀,为什么要进行防备呢!”荀林父无法做出决定。士会退后对郤克说:“荀伯实在是太过迟钝了!我们自己必须做好防备措施。”于是,士会让郤克约见上军大夫巩朔和韩穿,让他们各自率领他们的部队,分成三个部分,埋伏在敖山前面。中军大夫赵婴齐也考虑到晋国军队可能会失败,就派人在黄河口准备好船只。
另一方面,魏锜一直嫉妒荀林父作为将领,想败坏他的名声。在荀林父面前,他一直提倡求和,但到了楚军中,他却主动请求出战。楚军将领潘党知道蔡鸠居出使晋营时,受到了晋军的侮辱和谩骂。今天魏锜来到这里,正好可以报仇。于是潘党急忙进入中军,但魏锜已经离开了营地,潘党便骑马追赶他。魏锜行至大泽时,发现追兵紧随其后,正准备与敌人作战;突然,他看到泽中有六只麋鹿,想起了楚国将领战麋的事情,便拉满了弓,射中了其中一只麋鹿。他命令御者把这只麋鹿献给潘党,说:“前段时间,乐将军曾经赐给我们一些美味的食物,这是我们回礼。”潘党听了大笑道:“他们只是想让我重拾过去的记忆!如果我追上去,就显得我们楚国人没有礼貌了。”于是他也命令御者掉头离开。魏锜回到军营后,说了一些诡异的话:“楚国国王不想要和平谈判,一定要打一场决胜负的战斗。”荀林父问道:“赵旃在哪里?”魏锜回答说:“我先出发了,他在后面,我们还没有相遇。”荀林父说:“既然楚国不想要和平,赵将军肯定会吃亏。”于是他派荀罃率领二十辆战车,一千五百名士兵前去迎接赵旃。
据说赵旃到了楚国军队后,便在军门外铺了席子,从车中取出酒来,坐着喝酒。他命令随从的二十多个人学习楚国的语言,四处走动,探听敌军的情报,并得知了他们的军号,潜入了敌营中。但是有几个士兵觉得他们很可疑,就盘问他们。其中一个人拔出刀子,伤了一个士兵。于是营中骚动起来,点燃了火抓捕了十多个贼。其他人逃出来后,发现赵旃还在安然地坐在席子上,就把他扶了起来,上了车,然后寻找御者,但是御者已经躲进了楚国军队中。天色逐渐明亮,赵旃亲自驾驭着马车,但马儿已经饥饿不能再奔跑。楚国的庄王听说有贼从营中逃走,便亲自驾着战车,率领军队追赶,速度非常快。赵旃担心自己被追上,于是扔掉了车,跑进了万松林内。楚国将领屈荡看到了他,也下车追赶。赵旃将他的盔甲和衣服挂在一棵小松树上,轻巧地溜走了。屈荡取走了盔甲和衣服,还有马车,献给了庄王。他刚准备回到自己的车上,就看到了一个人骑着单车飞速驶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潘党。潘党指着北面的车尘对楚国庄王说:“晋国的军队已经大举进攻了!”但实际上,这些车尘是荀林父派出去迎接赵旃的。潘党远远地看到这些车尘,误以为是晋国大军,结果却是轻信谣言,吓得庄王的脸色变得苍白。突然,从南方传来了鼓声和角声,一名大臣率领着一队车马飞驰而来。这位大臣是谁呢?原来是令尹孙叔敖。楚庄王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问:“相国,您是怎么知道晋军已经到来,并来救我脱险的呢?”孙叔敖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担心大王您轻率行动,误入晋军阵地,所以先派我来救您,随后我们的三军也会全部赶到。”庄王再次看向北方,发现车尘并不高,就说:“这不像是大军啊。”孙叔敖回答说:“《兵法》上说:‘宁可我迫人,莫使人迫我。’现在各位将领都已经到齐了,我们可以传令,直接向前杀过去。如果我们能够打败他们的主力军,剩下的两支军队就无法继续存在了。”
庄王果真下达了命令:让公子婴齐和副将蔡鸠居一起率领左军去攻击晋军的上军;让公子侧和副将工尹齐一起率领右军去攻击晋军的下军;他自己则率领中军,包括两广的士兵,直接攻打荀林父的大本营。庄王亲自敲击鼓槌。所有的军队一起擂鼓,鼓声如雷鸣,战车驰骋,战马奔腾,步兵紧跟在战车战马之后,飞速向前。晋军完全没有防备。荀林父听到鼓声,才想要去探听一下,结果发现楚军已经遍布山野,把营地团团包围了,真是出乎意料。林父一时间乱了阵脚,无计可施,只能下令全力混战。楚军士气高昂,人人都表现出强大的气势,个个都展现出威武的姿态,就像是海啸山崩,天塌地陷一般。而晋军则像是刚从久远的梦境中醒来,大脑还不太清醒,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在战场上,没有心机的人遇到有心机的人,怎么能够抵挡得住呢?一时间,晋军被楚军打得落花流水,就像鱼奔鸟散一样,被楚兵杀得四分五裂,七零八碎。荀罃驾驶着战车,没有碰到赵旃,却撞上了楚将熊负羁,两人开始交锋。但是,楚军越来越多,荀罃的步兵开始溃散,他所驾驶的战车左边的马先中了箭倒下,于是荀罃被熊负羁俘虏了。
晋军将领逢伯,带着他的两个儿子逢宁和逢盖,一起乘坐在一辆小车上逃跑。正好赵旃逃脱了危险,走到他们身边,他的双脚已经受伤,走不动了。他看到前面有辆车,就大喊:“车里的是谁?请带我一起走!”逢伯听出是赵旃的声音,于是告诉两个儿子:“赶快驾车离开,不要回头。”两个儿子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赵旃立刻喊道:“逢将军,可以载我一程吗?”两个儿子对父亲说:“赵老将军在后面喊你。”逢伯非常生气地说:“既然见到了赵老将军,就应该让他一起搭车!”他训斥了两个儿子,让他们下了车,把车辔交给了赵旃,让他和赵旃一起搭车离开。逢宁和逢盖失去了车子,在混乱的军队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