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说道。
说话间他倒真把小板凳递给杨信。
杨信接过当门坐下。
“呵呵!”
然后他报以呵呵。
“老朽的确不知这些,老朽已辞官居乡多年,不问外事,此次亦为友人所托,且欲观方敬涵找了一个何等女婿,居然搅得江南鸡犬不宁。
高云从此举的确落了下乘,他心性太高,总觉得自己可以指点江山,殊不知他只是书生意气,东林这些人跟他学的的确有些出格了,但你又比他能高出多少?李三才勾结闻香教?你这罗织罪名的本领也是堪比来俊臣之流。
陛下的确缺银子,朝廷银子就从未足过,但你们以这种手段,又岂是一个有道明君所为?
君既不君,臣亦不臣。
李三才的确不干净,这一点尽人皆知,他一辈子就是这种脾气,但为了要抄他的家,罗织罪名诬其谋反则过矣。
神宗皇帝都能容他。
你们为何就非要让他行将就木之年遭灭门之祸?”
老头说道。
“那你说该如何,和方从哲一样当裱糊匠,到处和稀泥?看哪里烂了修修补补糊弄着,能过一天算一天?
那于国何益?”
杨信说道。
他已经明白这老头的目的了。
这家伙是谁派来的还不知道,但却是来当和事佬的,很显然一部分老臣已经看出这事再闹下去就真要出危险了,必须得把双方都拉住。倒不是说他们多么忠心,而是他们害怕这场火越烧越大,终有一日要烧成熊熊烈焰搞得天下大乱,然后最终还是免不了被波及。
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莫非你想做张江陵?”
老头说道。
他自己索性也在门槛上坐下。
李承祚赶紧殷勤地递过一个软垫,看得出丰城侯也充满期待,毕竟如今他们算是身陷重围,实际上外面的青壮已经开始登陆。而杨寰在外面已经指挥荡寇军布防,七百荡寇军正在东林书院门外布成长矛防线,但真要打起来肯定没什么用,人家是几万青壮,踩也把这点人踩死了。丰城侯和衍圣公都不想和当年那些税监一样,被人乱棍打死或者扔旁边河水里淹死,但杨信又不肯让步,这个老头就成了他们的最后希望。
“大明若无张江陵续命,恐怕还撑不到今日,就世宗时候那点收入,大明能撑过三大征?
但如今的建奴可不是倭奴能比。
这已经快三月了,不出两个月建奴就会重新进攻辽东,朝廷从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到去年底为止,总共向辽东填进去两千万,换来的也只是勉强维持。甚至我可以直说,要不是我在辽东拉住金台吉和炒花,又在沈阳重创建奴,这时候恐怕连辽沈都很难保住了。
那您告诉我。
朝廷一年岁入总共多少?
能不能维持这场战争?若不能维持如何开拓财源?继续加赋,一直加到农民造反?
张江陵为大明续命五十年,但他的续命期要过去了,想要避免再一次神州陆沉,那就还得有人继续来为大明续命,既然你们这些裱糊匠不愿意当恶人,那我和陛下就来当这个恶人。
没人能阻挡我们。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无论谁闹我们都奉陪到底,这次是我带着几百个兵来,下一次说不定就带着铁骑了。”
杨信说道。
“我们的确老了。”
老头苦笑一声。
“你们的确老了,暮气沉沉,你们也让整个大明暮气沉沉,你们这些人也只能让大明继续腐朽下去,直到某一天大厦崩塌。请记住,覆巢之下无完卵,今天江南士绅为少交几两银子的税而沾沾自喜,明天当大明无力继续维持而崩溃之日,等着你们的是血海滔滔。
秩序给了你们一切,但你们就得掏钱维持秩序,否则你们的钱是你们的催命符。
你会看到你们的血染红太湖。
那时候我会说一句。
你们,咎由自取。”
杨信站起身说道。
这时候高攀龙终于结束了他的煽情表演,带着自信的笑容走来。
“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杨信问那老头。
“我此时做什么有用吗?你们都已经剑拔弩张了,我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能拉住谁?我一不是东林二不是阉党,就是一个辞官归乡的老朽,我还怕被人不小心打死呢!打吧,你们先打出结果再说,拿老朽的凳子来,老朽还得继续晒太阳,今日这太阳不错,许久未曾如此晒太阳了。”
老头说道。
“叫庵居士!”
高攀龙笑着对他说道。
老头点了点头,从杨信手中接过他的凳子,重新放到墙角,然后坐在那里对着太阳闭上眼。
“铐上!”
杨信说道。
两名锦衣卫立刻摘下手铐上前。
高攀龙在身后的哭喊声中,淡然地伸出双手,任由他们把自己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