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总,我不想滚。”卢笛咬着唇轻轻道。
说完以后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惊讶,隐藏在内心中的倔强迸发出的力量惊人,这家公司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老板刻薄,同事心机深沉,没有人喜欢她,没人看重她,为什么她不愿意离开?
彭总的惊讶不亚于她,惊讶之色仅在他脸上停留一秒,他快言快语紧接着卢笛的话说道:“不想滚,就好好干。”
刚才的话好似不是他说的,他回归平静,卢笛缩着脖子点头:“嗯!”
“这样吧。”他想了想,不知是出于心血来潮还是故意给卢笛出难题,“我把你调到工程部,你,”他单手指着她,这种指法让她感觉到很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延续到他那句话的后半段,“到工程部磨练磨练。”
磨炼什么,到目前为止,她除了知道工程部是男人的天下,他们的工作很忙,很累,很繁琐,其它的她一无所知。在食堂里,业务部,会计部,设计部的都早早的赶回来把那该死的菜汤菜汁吃干净了,工程部每次都姗姗来迟,来得最晚的只能啃几口白饭,连剩汤都没有。通常吃饭的过程当中,大部分人都是享受的,不享受的人也能安静的吃完一餐,工程部就不一样了,一边嚼着剩饭,一边还低声下气地跟客户沟通,跟施工方沟通,谁都是大爷,就他们工程部的是孙子。
她这个还没到现场报到的孙子还当了一回孙子的孙子,彭总的话说完不到十分钟,工程部的头江经理给她打电话了,场面是大孙子训大孙子的孙子,一开口,比彭总凶十倍:“工程部是男人的天下,干不了两天只会哭鼻子的,趁早滚蛋。”
又叫她滚。
卢笛不喜吃软饭,她还就硬了心肠,拿着姿态偏不滚。豪迈气十足的的她很客气地向工程部的江经理报到:“我是卢笛,请多多关照。”江工不收这套,他冷声喝道,“别说没用的,赶紧来工地。”
江工的一声招呼,卢笛屁颠屁颠地去了工地。
她是怎么去的呢,打了一辆的士,的士倒也快,一踩油门滑到盛世荷苑,卢笛找到了三栋的1102,轻轻敲了门,门打开以后,江工瞪着他的大牛眼厉声道:“来了。”
“嗯。”
卢笛以为江工会教她些什么,江工上来便训她:“你一个女人家做什么监理,我告诉你,这个工作很辛苦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玩,那点薪水也没有你想象的好拿。”
她点头,然后又摇头。
江工瞪着他的大牛眼,一副孺子不可教,朽木难雕的傲慢态度问:“是懂了,还是没懂。”
“不懂的地方,希望江总多指导纠正。”
“我自己一大堆烂事没解决,可没工夫教你。”江工的眼睛大,嗓门大,他是个粗人,只知道粗暴的吼骂,他唯一的那点细心都给了他老婆,并没有因为卢笛的几句恭维就对她客气了,他手上有十几套房子,好几个复式楼,一个个催命似的催他,他不知道赔了多少好话,死了多少脑细胞,还没能衔接好。
带个女娃娃。
纯粹是浪费他的时间。
他的手一摆:“要学东西找别的监理,找我,我没空搭理你。”一通冷语如冰水把卢笛从头淋到脚,她站的地方尴尬了。底下有块板子,板子上有泥工沏好的盖板,泥工麻烦她让一让,她让了,后边又一个泥工要拿工具,她站的地方恰好就在他所需要的工具之上,这位泥工又麻烦她让一让,她一让再让,最后退到了门边上。
这次,没有妨碍任何人吧。
她的身后传来了声音:“哎,麻烦你让一让。”背材料的泥工从她身后一揩,一块灰色沾在她的衣服上,她有一种想一头撞死的心。
她的衣服,衣服啊。
这件衣服他们在这里做半年也赔不起,她急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一抬眼,正好对上江工的目光,江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她要滴落的泪憋了回去。
“哎,别站在门上,风大,影响我们干活。”
她的后脚跟一落,只听“咣”的一声响,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她死皮赖脸的要求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让他们这群男人嘲笑吗?
她心有不甘。
“乓乓乓”卢笛把门敲响了。
开门的是正在门边上干活的泥工,他回头看了看正在指挥其它泥工做事的江工,江工再次看了她一眼,自打这一眼之后,卢笛对他的眼神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让她进来。”
进来的后果是,灰扬到了她心爱的衣服上,沾到了她最爱的一双鞋上,还落到了她的一头秀发上,泥工一抖水泥包,整个屋子里灰尘满天飞,呛得卢笛一阵猛咳。
跟着江工从房间里出去之后,卢笛整个人像在灰堆里打了个滚,江工默默看了她一眼,冷嘲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卢笛的眼神依旧倔强,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为了证明自己吗?还是觉得她也能在这个地方挣得一席之地,自打她来工地之后,她似乎感应到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召唤,呼唤她留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