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叶听完妹妹离婚的全过程，又是哭又是骂了一通，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赶紧着急忙慌地挎着筐回家：“家里一堆活还等着我呢！我把狗剩带回来了，你有啥活就让小山找他去，他过年也十三了，能当大小伙子用了！这回在工地，大伙都夸他干活勤快！”

城里孩子夸学习，农村孩子最高兴的就是被夸会干活了。

周兰叶没有提小萍，因为小萍还要晚几天回来，能多挣点算点。

她不是不疼孩子，可还是受了父母影响，像当年父母对自己一样，觉得小萍是大姐，就要多干一些，多帮帮家里。

虽然小萍过年才十四，只比狗剩大了一岁。

晚上周兰香躺在炕上一直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晃过大姐和几个孩子未来几十年的人生。

大姐四十多一点就去世了，真的是累死的。那也是个冬天，大姐走的那天早上还佝偻着腰拖着爬犁在捡粪，捡完粪又回去跟狗剩去井台抬水。

二赖子结婚以后就一挑水没挑过，狗剩又因为小小年纪就去工地干力气活加上长期吃不饱，得了鸡胸病，越大越严重，二十多岁了连桶水都拎不起来，更别说挑一挑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大姐走的时候家里马上要断顿了，刘寡妇逼着她回娘家借粮食，她不想连累娘家兄弟，就自个每吨只喝点米汤，尽量让家里的粮食能多坚持几天，如果能等到发救济粮就好了。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坚持每天去生产队上工，家里能干活的只有她和小萍，小萍为了帮扶娘家，二十大多了也不能出嫁，她哪能再不去上工！

小萍一大早就跟男人一样去上早工了，她在家做早饭，伺候傻大伯子、瘫在炕上的小叔子和婆婆，还有一个身体很好却一直躺在炕上不动弹的二赖子，再加上跟二赖子一样懒的小儿子狗蛋。

大姐是在做饭的时候晕倒的，二赖子和狗蛋躺在炕上听到她倒地时碰翻木盆的声音，也听到她摔在地上的闷响，可除了骂她几句，竟然都没出去看看。

还是小萍下了早工回家，进门被大姐绊倒才发现的。外屋冷，做饭的热气就变成了白雾，几乎是对面都看不见人脸，小萍蹲下身才发现她娘早就没了气了，身体却还保持着往前爬的姿势。

她不是当时就摔晕的，如果摔倒之后有人能扶她起来，及时喂她口水，找赤脚医生给她扎几下银针，很可能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大家伙过来帮着大姐办身后事的时候，二赖子还是躺在炕上，竟然还有脸支使周兰香给她去锅里盛一碗粥！

说什么败家老娘们儿早饭还没做好呢！死也不挑个时候！要是粥煮糊了他就不让她进刘家祖坟！

那可能是周兰香上一辈子很少有的失控，她拿着给大姐剪孝布的剪刀直接扎进了二赖子的大腿！

大姐最后真的没有葬到老刘家的坟地里去，小山和狗剩、小萍坚持把大姐埋在了北山向阳的一个缓坡，说以后他们死了也埋在那，他们陪她一起做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