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时候周兰香带着他,他不说她也知道他的想法,给他取了一个只有他俩知道的小名,叫崽崽。
别人说他是小狼崽子,她觉得这么叫总是在提醒韩进他是被家里人扔了的,听着难受,就告诉他,他是爷爷和姐姐的小崽崽,宝贝着呢,绝对不是小狼崽,不吓人也不会被扔掉。
等他上学,老师让在本子上写自己的名字,他想写崽崽周兰香哄他说这名字就咱俩叫,谁都不让知道,他才高兴地不写了。
可又嫌弃韩立新这个名字又难听又难写,先是把三个字精简成两个,叫韩立,后来长大一点就折腾着改户口本上的名字,可是这熊孩子学习不好,去公社改名字的时候爷爷为了督促他考试能再进步几名,就给写了“韩进”这两个字。
这些年屯子里的年轻人被他从小吓唬着,都叫他韩进、进哥、进子,时间长了只有一些长辈还开口闭口小狼崽子地叫他了。
周兰香有些为难,以前叫他崽崽,那是十岁以前,现在他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再这么叫他肯定不高兴了。
梦里他们重逢时他已经是四十岁的大男人了,更不能叫小名,她就随着小山叫他小进。
周兰香试探地叫他:“小进。”
韩进的头埋在枕巾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手下的脑袋顿了一下,脖子硬了一瞬又软了下来,然后才慢腾腾瓮声瓮气地答应一声:“干啥?”
周兰香笑,这是勉强凑合满意的意思。
“小进,你咋不穿棉袄?多冷啊,今天队里开始送粪了吧?在外面穿这么少能抗风吗?”
虽说年轻人火力旺,可他一件绿军装里面好像就穿了件白衬衫,这身打扮在这个年代很时髦,他身高腿长五官立体,穿着是很帅气好看,可这都落雪了,怎么都扛不住吧。
韩进就着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让她擦头发,她怕他累推推他让他自己擦,他执意把脑袋伸过来不肯走,她也只能接着擦。
听她问话,只闷声答了一句:“不冷。”还是带着跟她闹别扭的语气,但又舍不得真的不回答她的问题。
这是这些年来他们见面少有的她不教训他也不提王满银,他恨不得她说得每一个字都只跟他们俩人有关才好。
周兰香马上听出来了,这小子这是不愿意跟她说穿衣服这个话题呢。
小山端着一个烧着炭火的黄泥火盆进屋,放到周兰香身边,笑嘻嘻地揭他老底:“进哥听说姐找他,赶紧跑回家脱了棉袄洗了澡还里外换了一身新衣裳!连裤衩都是新换的……哎呦!进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疼疼疼!”
韩进红着脸把小山按在炕上,拿枕头把他闷住,一眼都不敢看周兰香,连耳朵都红透了。
周兰香没敢笑出声儿来,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小时候也没见他挑过穿衣服,都是她做什么他就穿什么。不过梦里他长大以后,就特别地爱捯饬,都四十多了也是这样,每次见她都得洗澡换衣裳,听小山说还每次都去找理发师吹个发型再去见她,真是越大越爱面子,可不能笑话他,要不肯定得急眼(恼羞成怒)。
周兰香很严肃地教训小山:“小进爱洗澡讲卫生多好,可比你强多了!再说他这么穿多好看呐!比葛红军回来穿那身儿还精神!也比那些城里来的知青穿着好看!”
葛红军是葛老蔫家参军的二小子,参军几年在部队干得可好了,听说马上要升排长了。前两年穿着军装回来探亲,大家都围着看,村里的年轻人都羡慕死他那身军装了。
听周兰香这么说,韩进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笑意,嘴角已经压不住地翘起来了。这才冲小山晃晃拳头放开了他。
可还是不好意思看周兰香,扯扯身上崭新的绿军装背对着她坐下,腰板挺得笔直,脖子耳朵却红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