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噼啪,断骨般断掉了一节。
似明又暗,夜风戚戚,直叫人心底泛寒,两人的眉目半或藏在阴影里,宛如厉鬼。
“既如此,那坊间流言,或者茶馆说书先生,他们的话本子可否已经变了模样?”唐玥分析着,口中浸染开的甜味让她蹙紧的眉头消散了些。
白黎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唐玥的发丝,温软的发丝穿手而过又倏忽掉落,他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一般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把玩她的发丝,声线却冷如冰,淡如水“此事官府控制得极严,坊间该得不到消息才是。”
“这个不一定。”唐玥弯了弯眼睛,眼底星光倒映着澄塘一方“官府的消息得不到,那凶手的呢?”
“他行事周密,手法果断狠辣偏偏这些人都能为他所用。可整个京都有多少纨绔膏粱?有多少人为富不仁?在位失职?若是有人意欲寻他做主……又该如何?”
“所以这么多起案子下来,坊间一定有传言秘密流通!”白黎眯眼,神态狡黠“只不过都说官字两张口随意胡编乱造,还有什么官官相护,什么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所以绝大多数的人一定不愿意把这事告诉官府……怕失了他们的庇佑。”所以这消息只怕要落到泼皮赖子身上了。
“更有的人只怕坐等流言转明,闹得沸沸扬扬,以此让为官者为富者胆战心惊夜不成眠!”唐玥接过话。
“可惜他们没人愿意做第一个人,就只能等着凶手的人了。”白黎闭目嗤笑,倒是会控制人心,这次的对手,有趣儿!有趣儿!
“安弦”唐玥仰着头看他,他的怀抱过于温暖让她不想离开,裹了被子把俩个人一起盖上她缺赖在怀里与他纠缠,此刻灯火熹微时她眼底闪烁着星辰万千,盛着火树银花,让白黎心神微微荡漾,愣了一会儿才回“怎么了?”
“不如我们钓鱼吧。”说得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白黎顷刻间就落了脸色!
沉声带着威胁“不许!你乖乖的,这事我处理!”
唐玥撇嘴“可难得遇到这种事!人家想凑个热闹嘛!”
“凑什么热闹?这可是要人命的事。”白黎无奈,见她赌气转身只能服软,将人抱过来抵着她眉头温言细语的哄“你乖,这事可是郑肃希的案子,我们俩都插不进去手。”
“好吧。”差点忘了这案子是郑肃希负责。
“临近年关,侯爷送亲也快回来了,你好生准备准备。”白黎怕她不死心拉了唐侯爷做筏子。
唐玥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明年林表姐生辰,出孝,唐莹及笄,开了年不久仓庚也要锅生辰,往后文君姐姐生辰,有得忙活的!”虽然家里的事可以让二哥哥处理可她姐妹们的事……只能自己上了!
见时候不早了,白黎盯着了风铃杨柳看着唐玥别让她做出什么危险事来,才拿了斗篷离去。
深夜雪厚,他轻功起伏不多时就没了影子。
却没有回院子,而是去了皇宫。
多位大人遭此劫难,这里面可憋着不小的问题,若是一朝暴露出来皇上不知道那可就完蛋了!
今上尚未歇息,批阅奏章至戌时,陆总管太监三催四请才放下了朱笔。
“陛下,今夜可要去哪一宫休息?方才兰昭仪派人来请。”陆总管端上热茶,又替今上捏肩捶背,伺候着今上眉眼舒展才轻声问。
勤政殿内炭火旺盛,又供着地暖,很是暖和却也不闷,今上喜窗下种的苔枝缀玉,遂命人不许关了那窗,饶是深夜星月光不显,烛火映衬雪色也能瞧得那窗外梅花风采独绝。
“苔枝缀玉,又翠禽小小,枝上同宿。”今上念了词琢磨着其中韵味笑着道“不错不错,合盖着人养些翠鸟的!”
陆总管也非那等不同文墨之人随即便接了“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我的好陛下诶,这兰昭仪养了大皇子,柳昭容,顾昭媛,婕妤,美人,您要去哪?奴才好差人去传话啊!”
陆总管苦着一张老脸,耷拉下来像极了花匠养的万寿菊,瞧着就好玩,今上若是心情不好全靠这位逗笑取乐,又是打小的情分,这位陆总管瞧着是个泥捏的面人,谁也能踩,可明理人都知道这位可不是个软柿子。
“我猜今晚朕哪也去不了。”今上笑道,起了性质想打赌“不如我们打赌,就赌――今晚定有人来找朕!”
陆总管转头一想“好!奴才赌今晚没人找陛下!”
“赌注呢?”
这下可把陆总管问住了,他这爬上来也才一年左右,家底可来不及攒,硬生生把一个三十多的人问成了五十多的老头子,灵机一动看见桌上的糕点“奴才赌一碟子云片糕!”
今上白了他一眼,这赌啊,不赌钱没意思!
“算了,你这赌注太小,朕不玩了!”
要说当年,这位也是能进赌场酒楼的,只后来不得不忍痛戒了,毕竟要翻身,这些都不行。
“陛下,平王求见。”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低头进来传话。
今上似是早有所料般“宣。”
倒是陆总管,眉毛一抖神情惊慌,不过眨眼就压了下去,似乎一切都是错觉,仍旧摆了拂尘在那里闭着眼睛装雕像。
耳聋目瞎口不能言。
见平王进来,弯腰低声告退,也带走了一屋子伺候的人。
灵芝仙鹤的铜灯架上烛火通明,地暖是热的不知耗费多少,又燃着炭盆温暖如春,只让人酥得骨头都要软掉。
白黎进来时斗篷上带着的一身雪在此时化成水浸入衣衫。
又冷又热,饶是他自小练武,都有些受不住。
“陛下。”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却低下了头。
雄狮孤狼本该在山林草地上称王,可而今脖子上带了锁。
“嗯。”今上似是有些疲倦,饮茶,声音低垂无力。
“咳咳”轻咳几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今上才言“夜黑风高的,来皇宫求见可是有什么大事?”见他还跪着忙叫人起身,又看到他斗篷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故而道“且把斗篷脱了吧,过来靠着火炉烤烤。”他柔软了眉目与声音,与寻常家中叔伯并无二样。
“诺。”白黎脱了斗篷上前烤火,在今上右侧小声回消息“回禀陛下,今日白露寺士子踏雪宴上英国公家的嫡次子命丧妇人之手。”火炉子很暖,却不解意,他离得还是有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