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重弩手们倒也没乱了阵脚,见敌人冲过来,在张玄的指挥下,拔出腰间的战刀,像步卒一样应战,同时向后方求援。只是他们没料到蜀军的反击如此犀利,一时防备不周,被射倒了不少人,就连张玄本人都中了两箭。
被孙权留在中军的刘晔收到求援信号,得知孙权被困,也吓了一跳,立刻下令李异率部增援。
李异不敢怠慢,带着亲卫营向阵前狂奔。
双方万余将士在狭窄的山路上混战,喊杀声响成一片,旌旗交错,战鼓交鸣。
孙权陷入苦战,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卫。吴奋和其他人就在不远处,却被蜀军缠住,脱身不得。双方浴血厮杀,难分难解。
黄权站在孙权面前不足三十步处的一块大石后面,指挥将士作战。占据了有利地图的蜀军弓弩手全力射击,将一枝枝利箭射向孙权。更有士卒举起石块,从岭上往下砸,砸得孙权和身边的亲卫狼狈不堪,精钢打造的盾牌哐哐作响,火星四溅。
在蜀军的弓弩和石块攻击下,孙权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地。他们有最好的甲胄,可以防住大部分弩箭,却无法挡住十几丈高的岭上砸下的石块,防守阵型漏洞百出,不少人被砸得头破血流。
吴奋一边厮杀,一边大声呼叫,请孙权撤退。
孙权死死盯着几十步外的黄权,恨得咬牙切齿。
他知道自己上了当。黄权算准了他会第一时间到阵地上来,安排好了陷阱等他。这些弓弩手,甚至那些石头,都是黄权事先准备好的。
恐怕就连这时间,都是黄权事先算好的。天色已晚,敌我难分,就算援兵带着弩箭赶到岭下,也不敢用弓弩进行远程打击,生怕误伤了他,只能冒着蜀军的箭雨向上强攻。而蜀军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可以毫无忌惮的射击。
孙权害怕了,下令撤退。
再打下去,就算有精甲和金丝锦甲护身,不会被箭射死,也可能被石头砸死。
这种死法太窝囊了。
然而进攻不易,撤退更难。沈弥部首当其冲,遭受的打击最大,只是知道孙权就在身后,不敢轻退,只能咬牙死撑。现在听到撤退的命令,也顾不上阵势,顾不上互相掩护,只知道逃跑。
撤退迅速成了溃败。
黄权趁机发动了猛攻,带着最精锐的亲卫部曲杀了过来。
沈弥心慌意乱,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接连被溃兵踩了几脚,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见前面的沈弥部阵势崩溃,孙权后悔莫及,想重新稳住阵脚,有序撤退,却没人能听他的命令。溃兵大呼小叫,横冲直撞,破坏力甚至比追来的蜀军还要强。孙权一怒之下,提刀上前砍倒两人,厉声喝斥,想要喝止溃兵,却不防溃兵杀红了血,根本不认识他是谁,挥刀就砍。
孙权拼命反击,接连砍倒几个,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溃兵砍了两刀,倒地不起。
幸好吴奋带着亲卫赶到,架起孙权,杀出一条血路,撤下岭来。
见吴奋率领的亲卫凶猛,岭下又有援兵赶到,黄权没敢再追,抓紧时间重整防线。
吴军苦战一天的成果付之东流,反而付出了伤亡近千人的惨重代价,沈弥阵亡,孙权重伤。为了救出孙权,吴奋率领的五百亲卫部曲伤亡过半,剩下的几乎全部挂彩。
——
孙权伤势很重,箭伤、刀伤有好几处,还被石头砸中了头盔,半边脸都肿了。
但是最严重的伤在腿上。撤退时,他失足从岭上滚了下来,摔断了右腿,右膝粉碎。随军医匠看了一眼,脸就白了,哆哆嗦嗦的说,就算华佗在这儿也没办法。不管孙权能不能活下来,这腿肯定是废了。
医匠话还没说完,孙权就大叫一声,撑起半边身子,随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一个瘸子别说统兵作战,就连做文官都不可能。朝堂威严,没有残缺之人的位置。
刘晔、张玄也觉得事态严重,一边命医匠为孙权疗伤,一边商量对策。孙权伤成这样,这一战肯定是不能继续了,只能撤退。刘晔建议由张玄主持军务,指挥将士连夜撤退,刘晔带着孙权返回行营,请御医处理伤势。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还需要将孙权送回江陵,请华佗治伤。
除了断腿,孙权还有其他几处外伤。
张玄有些紧张。他之前有过外放的经验,亲自指挥大军却是第一次,生怕处理不好。与刘晔商量后,刘晔改变了计划,由吴奋护送孙权回去,他留在军中,协助张玄处理军务,组织撤退。
当初在汉献帝身边时,他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些天与孙权麾下诸将相处,也颇得诸将信任。实际上,早在去长安投奔汉献帝之前,他就有过指挥数万山贼作战的经验。相比于吴军,那些山贼更难指挥。
吴奋带着孙权赶了一夜的山路,连夜渡江。第二天凌晨时分,出现在孙策面前。
刚刚起床的孙策看着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孙权,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预料到孙权会受挫,却没想到孙权本人会受伤,而且是受这么重的伤。听吴奋说完战斗的经过,他勃然大怒,一脚将吴奋踹倒在地。
“你这个部曲将是怎么做的?堂堂万人将,需要自已砍人吗?他犯浑,你也犯浑,为什么不拦着他?他还能拿刀砍你不成?”孙策气急败坏,戟指吴奋,吼道:“你等着吧,看太后怎么收拾你。”
吴奋也知道闯了祸,跪地不起,痛哭流涕。
病榻上的孙权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是面皮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