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秀恼怒的望着来人,他认住,来人是远东第一军的副参谋长兼远东情报局的副局长杜亚风。他和李勤都是白川离开前向他推荐的人才,但他这样莽撞的一头冲进来坏了自己好事——紫川秀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明天就把他踢回教导第洗马桶去!
紫川秀不满的说:“杜旗本,怎么回事?哪怕总长死了也不用这么慌张吧?”
杜亚风睁大了眼睛,失声说:“大人,您……您知道了?那,斯特林将军遇害了,这事您事先也知道?”
“哐啷”一声,卡丹手中的茶杯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王国的前任魔神皇粉脸刷的白了。但这时,没人注意得到她了。
刚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紫川秀只感迎面有人朝他打了一拳,直打得他眼前一黑,脑子嗡的一下乱了。他起身,一阵风的猛冲到了杜亚风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吼道:“你说什么!?”
“大人,我们刚刚接到明羽阁下从远东传来的急报!林冰阁下在帝都发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她说帝都兵变了!紫川参星阁下、军务处长斯特林大人、总统领罗明海大人、禁卫统领古大人、中央军副统领泰路大人等要员都遇害了……她还说……”
杜亚风后来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听不见了——不,他听见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却没办法在脑子里反应过来它的意义。他的意识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抓住杜亚风的领子,盯着对方苍白的脸上嘴唇在毫无意义的张合着,吐出一串串的音符。耳边像是打雷,轰隆轰隆嗡嗡的一阵又一阵。震得紫川秀站立不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紫川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谁干的……”声音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低沉嘶哑的简直不似人声了,更像是某种奄奄一息的动物在垂死之际发出的呜咽。
耳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回答:“帝林发出了公告,说这是罗明海干的,他是平乱。但林冰大人认为,更有可能。兵变的人是帝林。”
“帝林!”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印,狠狠的灼疼了紫川秀,将他从混混沌沌中惊醒过来。他叫起来:“这不可能!大哥与二哥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害死二哥!这准是谎报!对,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紫川秀慌张的张望左右,他望向卡丹,卡丹脸色呆滞,神色比他更茫然;于是病急乱投医的他又望向了蒙田,后者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讪讪的对着紫川秀干笑;最后,紫川秀望向了杜亚风,那殷切的眼神令对方不知所措。他支吾道:“大人。您说得有有道理……毕竟我们和帝都隔了远东和内地,消息传过来有偏差,那是常有的事。”
“对对对!”像是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紫川秀望杜亚风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感激了:“你说的太对了!一定是搞错了,通知远东那边查实!让明羽马上派人回内地——不,让明羽亲自回去查——哦。不,我马上亲自回去查!叫人给我备马,备马,备马,通知秀字营集合,我马上带他们回去救二哥,马上集合!还有远东军,第一军第二军,还有我的魔族新军,都叫上……我们马上出兵去救二哥……”
紫川秀语无伦次的叫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得不停的说,他不敢停下来,心头那个可怕的念头,连稍微碰一碰都令他痛不欲生,他不敢去想,就像自知绝症的病人害怕看到医生的诊断书一般。
“大人,”说话的人是卡丹,她脸色苍白:“细节上可能出错,但兵变、总长死、总统领死、军务处长死……这些都是大人物,这样的大事……林冰大人不可能弄错的。”
紫川秀愤怒的望着卡丹,眼睛里冒出了熊熊的火焰。他想破口大骂,他想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这个女人,这真是个十足的疯婆娘,她简直不可理喻,她居然说这是真的!
她居然敢说这是真的!
杀了她,那消息就不会变成真的了!
这个该死的魔族余孽,她居然敢诅咒斯特林,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杀了她,才能救回斯特林!!!必须马上动手!!!
杜亚风浑身战栗着,身子一步步的后退。那个温和、顽皮的年轻将军,少年得志的远东统领,无论什么时候,部下们只要靠近他,总能感受到春风拂面般温暖,让人心底里感觉暖呼呼的。紫川秀是一位深受部下爱戴的好长官,三十万远东军拥戴他们无敌的战神,五百万远东民众从心底里热爱他们的仁慈的光明王。
但绝不是现在的紫川秀。
眼前的人,紫川秀眼神阴森,眼睛一片血红。他盯着卡丹,狰狞的笑着,笑容里让人感不到丝毫温暖,反而透出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他的手已经握在了洗月刀的刀柄,冰冷的杀气已弥漫满屋子里每一个角落。
蒙田吓得哆嗦卷成一团,缩在了屋角。“血眼一出,血海汪洋!”在紫川秀登基以后,这句话在王国高层不胫而走。在血腥夜,光明皇屠杀神族的高手,轻松得像吃苹果。现在,眼看光明王血眼再露,蒙田整个人瘫软在地,裤裆都被尿湿了,他嘴巴大张着,发出毫无意义的“呀呀”声。
卡丹站的笔直,她抬起了小巧的头颅,唇边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她无力的摇摇头,一滴的泪水慢慢的滚出了她美丽的眼睛,顺着白玉般的脸颊轻轻的滚落。对滚滚涌来的杀气她没有丝毫反应,而是盈盈的转过了身,一缕散落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
在秀发的遮掩下,魔族王国的前任女皇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无人知道。
“陛下,他真的走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紫川秀悲伤的站着,默默的与卡丹对视着。握着刀柄的手无力的垂下了,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滴晶莹的泪就像倾盆的雨水,浇熄了他心头的怒火。他想仰天狂啸,他想大叫大喊,但巨大的悲伤充满了他的心,哽住了他的喉咙,泪水涌出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野。
朦胧中,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敦厚的斯特林,孤傲的帝林,梨花带泪的紫川宁,在童年时那颗大榕树下,三个少年真挚相握的手,他们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彼此也守护了这个誓言,生死相托,患难与共。
生死不渝的兄弟,永不背叛的友谊。无论在怎样的艰难困苦下,在厮杀的战场上,他拥有两位最高贵的兄弟,他们坚毅、勇敢,品质高贵,他们是紫川秀心头的明灯,让他即使在最严寒的冬天深夜也能感受到温暖的明灯。
这一刻,灯光熄灭了。
无数的情感一瞬间淹没了紫川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站稳了身子,一波又一波的眩晕感潮水般向他袭来,他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模糊,最终,他淹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七八六年一月二日上午,达克大营。
大雪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大营还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雪花中。这是新年的第二天,因为天气,也因为新年庆贺,部队并没有出来训练,士兵们都躲在营房里烤着火炉,达克城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中,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宪兵在走动。
在达克城西区的远征军临时司令部里,将官们团团围坐在桌子边。军人们身着深蓝色军官制服,肩上的金色或银色的星星闪亮着。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的燃烧着。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严寒,屋里却是暖烘烘的。壮年男子们聚在一起的烟草,汗酸和木柴燃烧发出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味道。
桌子的首席空着,次席的粗豪军人成了会议的主持人。此刻,他正怒气冲冲的喝问:“还没有找到大人吗?”
被问到的人额头上汗水淋淋。他躬身道:“抱歉,文河大人,还是没能找到大人。”
“废物!”文河勃然大怒道:“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处长大人!现在,处长大人不知去向了。你这个卫队长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桑达,处长大人若出什么事,你这个卫队长也跑不掉!”
桑达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却大叫冤枉。斯特林是跟着监察厅的吴滨一起走的,命令我们不许跟着他,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文河骂过一阵后,桑达才小心翼翼的说:“大人,处长大人是跟监察厅的吴滨阁下一起走的。不如,我们派人去驻军的军法处那里问一下?他们可能知道大人的去向。”
文河气冲冲的说:“你们干嘛不去问?”
“大人,我们早就去问过了。但军法处的人板着一张死人脸,就说不知道。我们要求见吴滨阁下,他们就说不在。大人,我只是个小小旗本,军法处不买我们帐,我们也没办法。您是远征军的副帅,您亲自出面的话。他们总该要给您面子吧?”
文河闷闷的“哼”了一声,沉着脸不说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也去军法处问过了。结果——远征军副帅的面子也没多大,跟小小旗本也差不多,军法处照样不买帐。想到那一幕,文河羞得老脸发红,堂堂大军团的副统领。却跟一个连旗本都不是的小军官套近乎,结果还被对方拒绝了——所以。他现在一肚子的火,郁闷的很。
坐文河旁边的斯塔里红衣旗本插话道:“桑达,你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启禀大人。吴滨阁下来找大人。他们在屋子里谈了一阵。然后,发人吩咐我们集合备马,说准备出发去帝都;但过了一阵。大人又吩咐我们解散了,他跟吴滨阁下一人一骑就这样出发了,去哪里,他也没跟我们说。”
“这样说来,大人很有可能有事回帝都了。”
文河烦躁的说:“但往常大人回去,总会跟我们几个说一声,从没有过像这样一声不吭的走掉。而且丢下部队都两天了,没个安排,更没有个消息传回来,这很不像大人的作风。”
“你就没派几个人回帝都查问下……”
“我当然派了!但那群混蛋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将领们都不知道,宪兵对帝都实行了宵禁和封锁,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都被困在了帝都城里,没办法回来报信。
“现在,我们只有二条路走了。”说话的人是骑兵第二军的方云红衣旗本:“第一个办法,我们马上去向总长报告,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此事。”
其实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办法,但军中有不成文的规矩的伦理,越级报告上司的错失是大忌,尤其斯特林平素深得军心和爱戴,没有人愿意去做那种背后打他报告的小人。
文河烦躁的摇头:“这个,不必你说。方云,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我们点齐兵马,把军法出给抄了!吴滨拐了我们统领出去,如今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他们不给我们个交代,那怎么可以!”
方云笑道:“到时候刀架在脖子上,我就不信他们敢不说!”
众人被吓了一跳:“攻打军法处,那不等于造反了吗?”
方云笑嘻嘻道:“我们是为了追问统领大人行踪,谁让军法处的人鬼鬼祟祟的。只要没出人命,总长不会计较我们这点小事的。”
斯塔里摇头:“总长是不会计较,但帝林大人却肯定会报复。他这人最为护短,又是出名的……”他顿住了话头,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帝林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将领们谁动军法处,将来肯定会有麻烦的。
方云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继续等统领大人回来吧。”
他站起身子:“诸位长官,你们慢慢聊吧。下官昨晚休息得不好,先回去歇息了,反这在这干坐着也没用,有消息再通知下官吧。告辞了。”
将军们面面相觑,大门没有人叫住方云。这个独立独行的将军一向是将军群中的异类。当年进军魔族王国时,斯特林空降去指挥远征军时,内地将领都一窝蜂的去向斯特林表忠心效忠,但方云在那个关键时刻,他居然跑去了紫川秀那边。
当然,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统领,远征军的主帅,方云跟他聊天,也不能说他不对——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很不对劲。虽然斯特林没有对方云做什么处置,但将领们从此有意无意的与他拉开了距离。
方云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文河撇撇嘴,斯塔里眨眨眼,屋子里有人咳嗽,有人嘻嘻干笑。大伙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这个家伙怎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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