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强烈的善意浓烈得甘棠困惑又困扰,困惑殷受难不成是当真对她有意了,困扰因为是这情绪太强烈,强烈得像一个真人复读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一样,层次不已,汇集起来大概就是喜欢你,非常喜欢你这几个字了。
甘棠很是无语。
这奸诈小人当真是一面喜欢她,一面毫不留情地在她背后下黑手,还八百里加急写信回来阻止商王拿三方做医资。
他还有脸来见她。脸皮比城墙厚了。
甘棠极力将这股浓烈的情绪当成太攀蛇的呲呲声,心说下车后殷受若是敢对着她胡言乱语,她也不必留情,眼下她手里有的是砝码,他若是敢让她下不来台,她就让他好看,倘若他再算计她,那她不如也试一试这些阴谋阳谋,以牙还牙!介时便看谁更技高一筹!
马车帘子掀起来,殷受只看见了甘棠的一袭衣脚,心跳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手中的缰绳逐渐收紧,被汗润湿,枣红的坐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紧张复杂的情绪,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待着一动不动。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大半年罢。
父王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慌让他所做的一切变成了笑话,也不知她会用什么眼神看他,无所谓了都。
甘棠下了马车,抬头果然见殷受正一身铠甲地骑在马上,神色无绪无波地看着她。
眼里一丝情绪也无,可自他心底传过来的情绪却越发浓烈了。
战场是对一个少年最好的洗礼,尤其打的都是胜仗,连周人都打得后退了五十里,他一身杀伐肃穆,再正常不过了。
个头也窜高了不少,面貌越发俊美,如果不是心思太毒,光凭这一副外貌身形,威仪气度,把天神二字安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单骑挡在路中央,见她后头有两千骑,目光动都没动一下,想来是没把这两千骑放在眼里。
甘棠面色不善,“你来干什么。”
殷受一语不发,目光自甘棠脸上一扫而过,勒马转身,下了马,马鞭扔给宫门口的随从,头也不回大步入宫去了。
那股情绪也未有增减,直至人走远了,才淡出了甘棠的感知,甘棠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挥出一拳却全打在了棉花上的绝世高手,内力发泄不出反弹回来,还伤着了自己。
随时准备好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崇明下车来,看着殷受离开的背影,亦十分摸不着头脑,“他可能心情不好,还以为他是专程来见你的。”
储君的位置要给人撬了,心情能好么,不过谁管他心情好不好。
甘棠深吸了口气,吩咐两千军马屯驻宫外,快步往宫里去。
微子启先一步进去通报了消息,不一会儿一众皇亲贵胄、朝中重臣都浩浩荡荡的迎了出来。
里头还有些后宫妃妾,皆是眼眶红肿钗饰全无的模样,见了甘棠跟遇见了救星,上前就要哭哭啼啼,被后头赶上来的微子启拦住了。
“还请阿母们安心,先去给王上看病要紧,耽误不得……圣巫女巫术高超,父王定能化险为夷,阿母们莫要担心。”
一众女子纷纷止住了哭声,连同臣子宗亲们,上前与甘棠行礼,“我等拜托圣女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甘棠如今再不是五年前那个空有名头的圣巫女,而是有兵有粮有地盘亦有家财万贯的一方雄主,一众人王室贵胄纷纷给甘棠行礼问好,比之几年前,态度恭敬了百倍有余。
敬畏,且热络。
“都起来。”
甘棠径直去了商王的寝宫。
商王躺在床榻上,旁边跪了两个巫医,都是她的弟子,见了她如蒙大赦,忙上前与甘棠说商王的病情。
基本就是发热,头痛,身体痛,呕吐,昏迷不醒,无法进食,身上还有血疹。
甘棠听了症状,心里有一些猜测,上前给商王检查过,又放了点血,知晓商王这是有事没事泡在酒坛子里腌着腌出来的病,前段时间大约是太开心,喝多了把慢性病激发出来了。
观商王面相和脉搏,肝脏不好,血脉郁堵,明显的富贵病。并不长寿。
这种与炎症类似的慢性病不会立刻让人毙命,时好时坏,和病人的身体和心理机制,甚至是气候变化都有关,他再拖几月,拖到炎热的六七月,可能又没这么明显的表征了。
这一巴掌,怎么看都是老天赐福,帮她糊给商王室的。
甘棠给商王下针,先提他疏通淤血,商王浑身被扎成了个刺猬,方才昏迷中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稳了许多,拔针还要三个时辰以后,甘棠便打算先出宫。
门外候着的一众人翘首以盼,又不敢质疑圣巫女,欲言又止分明是想问,踌躇不已,微子启便上前行礼,目带焦急忧色,“敢问圣女,父王可好些了?”
甘棠摆手道,“无大碍,明日便能醒了。”
宫妃们自来都是最先发声的,这时候听甘棠这么说,左一个谢天谢地,又一个谢天谢地,谢谢祖先神明,臣子们大部分人面上都松了口气,气氛和乐起来,也不知真心的有几人,毕竟对她有恶感的人又多了几个。
甘棠吩咐道,“三个时辰过后我再来给王上除针,在此之前,不要进去打扰他,若中途出了变故,后果自负。”
微子启忙点头应了,又建议道,“圣巫女府离王宫有些距离,圣女路途奔波,不若现在宫里歇下,小臣已经准备好了宫殿汤池,圣女可稍坐修整,也免去来回奔波,父王的病情若有异,也可及时应变。”
她带来的军将屯驻在宫外,她在宫里歇息也无妨,甘棠便应了,“如此也好,前面带路罢。”
微子启大喜,朝甘棠连连拜谢,前头领着她和绿丫往内里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