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们转过了一个山坳时,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远处是什么?
谢迁一呆。
这一路走来,过了一个山坳,还是山。
还是该死的荒山野岭,到处都是乱石,到处都是乱流,偶尔看到几具无名的尸首。
可是眼前,他们居然发现了……
集镇吗?
不,不像是集镇,却像一个营地。
一个大规模的营地。
在这里,竟是人声鼎沸,在这里,乱石早就被人清理干净了,远处是河流,河流明显有决堤的痕迹,可很快被人堵住。
在这里,淤泥已被清理。
仔细观察,便发现这附近的树木遭到了砍伐,在这平地上,搭起了一个个屋子,这木屋里,在这正午的时候,居然升腾起了许多的炊烟。
那炊烟带着丝丝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谢迁饿了。
他一脸懵逼,脑子里生出一个疑惑,到底……谁才是灾民?怎么感觉自己方才是灾民哪。
回头看看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这些人……更像是逃难来的。
“是不是贼窝?”有人脸色惊惧地道。
“不像,贼人窝应当不至于如此祥和吧。”
“走,上前去。”谢迁顿了顿,最后咬咬牙下了决定,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回头路吗?
千辛万苦的赶过来,身后的这些人无论如何都定要找到自己的儿子的,而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太子殿下。
于是他率先跨步上前,后头的官员们则一个个的伸长着脖子。
他们努力的东张西望,恨不得遇到人,而后逢人便问,看到我儿子吗?
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了灾难的痕迹。
甚至,他们在营地外,还看到一群孩子喜滋滋的在玩乐。
他们对于来此的不速之客,也没有丝毫的警惕,自顾着玩自己的。
谢迁心里便感觉缓缓的舒了口气,这说明,这附近还没有出现贼寇。
再往里,居然看到了一口井,这井不知是何时打的,一群妇人正在这里提水。
他们也只看了谢迁一眼,便各自做自己的事了。
似乎也是将他们当做逃难的难民了。
谢迁忍不住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来时确实是簇新的官服,还是大红的钦赐斗牛服,上头有团龙的图案,下头是官靴,乌纱帽来时也戴着的,不过因为山上枝桠多,只好收起来了,翅帽确实不适合在山里戴着啊。
至于钦赐斗牛服,也早已污秽不堪,上头的团龙纹理早已不可辨认了,大袖子也不知何时被割破了,看着……确实没有一点官样,完全就像一个逃荒的难民。
身后的沈文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像是去泥浆里泡过了几天,面上俱都是灰头土脸,平时保养的极好的胡须美髯,而今都一坨坨的黏在一起。
有些尴尬啊。
谢迁咳嗽一声,看来……这里还是大明治下之民,却不知是不是本地的地方官有了善政,居然在这里开辟出了一个世外桃源,此人……竟有这等本事。
我大明,真是藏龙卧虎啊……
谢迁心里震撼不已,便连他都觉得在这个关头,自己也无法在地崩之后迅速的建立秩序,快速的重建居所,安抚人心的同时,对人救助。
谢迁毕竟是宰辅,是真正见过世面的。
他不是那种只有一张嘴的清流,横竖都能在你身上挑出点刺来,正因为是干过实事,方才知道,在地方上想要办成一件事,何其难也,就算只是修一条路、搭一条桥,都需花费无数的心力,何况是如此呢?
佩服啊!
谢迁激动了,一下子振奋起来。
他快步上前,见一个汉子提着竹框子迎面而来,他将人拦住:“敢问……”
谢迁对人已经很客气了。可那汉子却是乐了,很是热情地道:“逃难来的吧,来这里就对了,现在到处都在附近的乡里搜索呢,四乡八里的人,大抵都在此了,没想到还有你们这些漏网之鱼,诶,天可怜见,上天不仁啊,一定很饿了是不是?那儿在放粮,放心,都别怕,来了这儿,有恩公们在,你们……便是算活下来了。”
说着,这汉子手指着远处一个棚子:“先去填填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