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夜平静湖面的第三颗石子。
心急火燎的徐飞将骇然道:“陛下,不可啊!”
陈友谅大袖一挥,傲然道:“徐飞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养虎为患,纵虎归山是不是?”
徐飞将哑口无言,陈友谅说的就是他想劝的。今日再见,徐飞将隐隐觉得在姜浩言身上看到陈友谅年轻时的影子,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野心勃勃。这样的对手扼杀在襁褓里不算威胁,若是给他时间去堆积,那就是天大的祸患。
更何况王千阳与中原赫然在场,能够收拢这种绝顶高手,就是陈友谅自己都未曾做到。再加姜浩言能够以这种方式来换取时间,这样的计策若是姜浩言自己想到的,那这小子的智计与心机都是非同小可。若不是姜浩言自己想的,而是受人提点,那这提点之人已经不输元三郎。
这样一个能忍,又有高手相助,还有可能拥有一个无双谋士的少年,假以时日,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激荡,徐飞将欲言又止。
辉煌的大殿中,除开漠不关心的楚东流,剩下的几人心思各异,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闭嘴,即使是陈友谅心腹蔡京,此刻也是不好多言。
心情的大好的陈友谅走到姜浩言身前,伸手摸着姜浩言的头,大笑道:“浩言,朕的十万重戟等到你登基之后诏告东齐做儿皇帝的时候就会撤走。你要成长的空间与时间,朕给你,你要吃西梁还是北周,朕都可以不管。就算来日朕打破南越你不带着东齐投降,朕也不在意。就是长江以北都给你,朕也不惧。”
声音渐冷,话中带着几分不屑,摸着姜浩言头的手微微用力,陈友谅又道:“你既然带着废人一般的姜城安来见我,想必是要把你这二叔留在这里做人质,可这一个废人可不够啊!”
头被按住,顺着陈友谅力道埋下头的姜浩言心中想起丁甲乙的推论,越发佩服起那个邋里邋遢的书生。
丁甲乙说过,以陈友谅的脑子,不会看不出姜浩言想拖延时间的目的。陈友谅或许会犹豫,但最后一定会答应。
因为陈友谅这个人太过自信,以至于有些狂妄自大,就算会怀疑,会难以决断,到最后都会在骄傲的驱使下答应下来。
姜浩言单膝跪地,低着头欢喜道:“不知父皇还想要什么,孩儿一定尽心竭力。”
陈友谅仰头狂笑,尖利的笑声在这大殿中格外刺耳,笑声停止之后,陈友谅转身对着舒小心几人道:“接下来的事朕要单独与浩言谈,舒大师,楚庄主,蔡京,你们先出去吧!”
舒小心与楚东流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唯有蔡京看着王千阳与中原眼露担忧,却被陈友谅一个眼神打发出去。
姜浩言有些不解的看向陈友谅,正好迎上陈友谅锐利的目光,姜浩言略有不安,却也转头对着王千阳道:“王前辈,中原大师,你们也出去吧!”
王千阳扭头离去,中原紧随其后。
姜城安勉力起身,正要跟着打算往外走的徐飞将一同出去,却被陈友谅叫住:“慢着,大哥,姜城安你们可以留下。”
失望透顶,不明就里的徐飞将转过身,一脸茫然的看着陌生的陈友谅。
殿中只剩下四人,陈友谅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姜浩言,示意他站起来,柔声道:“一叶知秋朕会留下,可还有一样东西,朕也想要。”
姜浩言沉默不语,静静等着下文。
陈友谅对于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微笑道:“浩言,既然要认我做父亲,那我那几个儿子就是你哥哥,我百年之后,大楚的位置终归是要传给我亲身儿子的,这个,你可不能抢。”
姜浩言掐媚道:“这个自然。”
“口说无凭,你让我如何放心?”
“义父觉得该如何?”
陈友谅奸诈一笑,凑到姜浩言耳边,轻若蚊蝇道:“只有你断子绝孙,我才能心安。”
落针可闻的大殿,陈友谅的声音并无第三人听到,却实实在在传进姜浩言耳朵,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姜浩言豁然变色,没有立即回答。
陈友谅离开姜浩言的耳边,佯装好奇道:“怎么,你很为难?要是这点小事都不答应,你让朕……怎么放心?”
朕字的声音特意加重拖长,似是在提醒姜浩言注意说话的对象。
在这一瞬间,不久之前的屈辱好像都变的不那么可恨,唯有此时此刻,姜浩言才最觉悲愤。
做儿子,留人质,哪怕割土让地姜浩言都有心理准备,唯独这一条,姜浩言与丁甲乙都没有设想过。
这种极尽人间最大的侮辱,差一点就要冲破姜浩言的理智,让他功亏一篑。
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激荡的心情缓缓平复,有些东西既然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得到,那天大侮辱都不能成为阻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内心反复告诫着自己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愤怒终于远去,姜浩言会心一笑道:“不知义父是要孩儿终身不娶,还是要孩儿挥刀自宫?”
姜浩言的反应陈友谅都看在眼中,明明已经恼羞成怒,居然还能微笑面对,说的话还那般坦然,这样的对手,陈友谅喜欢。
“终身不娶也可借腹生子,挥刀自宫才能永绝后患,姜浩言,你觉得我想要什么?”陈友谅向着自己的龙椅走去,话音淡然平静,好像说的是吃饭睡觉的平常之事。
徐飞将立在原地,看着陈友谅的背影,隐隐心寒,这样的陈友谅太过狠毒。
姜浩言转身走向徐飞将,眼神扫过满脸悲愤的二叔,接着便直直盯着徐飞将,脑海里闪过徐子东并不好看的面庞,松开的手掌再次握紧成拳,心中低语:“徐子东,今日这份场子,来日你可要带着千军万马给我找回来,我要那陈友谅千刀万剐。”
来到徐飞将身前,姜浩言微微行礼道:“镇南王,浩言并无兵刃,可否借刀一用?”
徐飞将递过佩刀,一双苍老又锐利的眼眸迎上姜浩言无悲无喜的眸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这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年,已然成为徐飞将心中最震撼的人,比起陈友谅,裴宣忠,元三郎,佟山岳都要来的惊叹。
这样一个少年若是生在大楚,天下唾手可得。
姜浩言接过刀,拔刀出鞘。镇南王徐飞将的贴身佩刀岂是凡品,冰冷的刀锋凌厉骇人,刀面上倒映着姜浩言还算俊秀的脸,犹如明镜一般,刀柄镶嵌着一颗宝石,翠绿的宝石煞是爱人,只此一点便值千金。
转身面向陈友谅,姜浩言悠然笑道:“义父,殿中染血终是不吉利,孩儿是在这动手,还是出去割了回来献给陛下?”
陈友谅手肘低者龙椅的扶手,手掌拖着下巴,身体微微倾斜轻笑道:“雄白昱就撞死在这里,先皇也是在这大殿悬梁,就连佟山岳也是被你手中这把刀凌迟在这大殿之上,我这金銮殿见多识广,不怕你这点血污。”
姜浩言讶然笑道:“义父不愧人间真龙,这等凶地都能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