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乙未,紧闭临淄城门又一次打开。守着城门的楚国骑兵正准备劫杀,没想到黑沉沉的城门洞里最先亮出的是一面旌节,旌节被一个齐卒高举着,他身后紧跟着数辆马车,齐国大行田季委貌玄衣,傲然立乘在一辆戎车上,驶向楚军军营。
“齐人使者,放行。”驻守此段城门的楚骑卒长喝了一声,众骑不但放行,还自觉护卫在齐使左右,将他护送到运河南岸的楚军幕府。
已是二月之末,与士卒一起天天晒太阳的熊荆每天闲的发慌。他现在位于飞讯网之外,临淄虽有楚国侯谍,可侯谍们的情报大多通过信鸽传至郢都,郢都的情报传不过来。城内只能传递少量信息,大多数情况他毫无所知。
等待,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至于等来的是临淄守军出城,还是等来穆陵关的齐军救援,这就只有天才知道了。不过根据军司马庄无地的报告,临淄城内的灯光一日比一日黯淡,炊烟也一日比一日减少,这又让他相信齐军肯定会出城一战。齐人是骄傲的,不少人视楚人为蛮夷,被一群蛮夷逼得如此狼狈,他们很快就会义愤填胸吧。
“大王!”邓遂的声音将熊荆惊醒,“大王,齐人来使。”
“齐人来使?”熊荆是躺在椅子上的,闻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然也。大王,确是齐人来使。”邓遂之后是庄无地,苦等数日,将卒都不免有些疲惫,他也懊悔那日没有全力讥讽齐王与己军一战。“大王勿急,若是太急……”
急于求战是不好的,本想立刻赶至幕府的熊荆只好忍了一忍,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整肃衣裳至幕府谒见齐使。齐使田季对熊荆的故意迟到只是一哼,谒见后他傲然道:“寡君有言:大王越海而至临淄,本不欲罪,然大王屏绝交通、斩杀王使、辱我齐人,视齐国为无物……”
“齐王包庇后胜,自作自受。”熊荆笑着打断他道。“至于齐国是否无物……,这几日齐国确实很无物,若非齐使前来,不佞还以为这是我楚国郢都苑囿。”
“哈哈……”熊荆是故意的,他觉得不刺激一下齐人,齐人说不定真要耗到齐军来援。诸将也知道大王是故意,故而等他说完故意哈哈大笑。
“楚王无礼!”田季现在代表的是齐王,讥笑他就是讥笑齐王。
“齐使请言,齐王欲如何?是把后胜函首,还是要与不佞一战?”熊荆问道。
“我堂堂齐国,岂能受辱于楚人!”田季再度傲然,“寡君言:三日之后请与大王之士戏,请大王凭轼而观之。”
“三日之后?”熊荆心里咯噔一下,在场诸将神色先是一滞,复皆狂喜。“齐王素食言,不佞怎知他此次不会食言而肥?”
“大王轻我齐人乎?”田季不悦,他就想熊荆说一些侮辱齐人的话好回去激励士气。
“齐王食言是实情。”熊荆道,“若三日之后齐王食言,若何?”
“大王信则信,不信则已。臣告退。”田季胡乱一揖,就要退走。
“等等!”熊荆连忙将他喝住,“不佞备有一礼,请赠予齐王。”
一说礼物,幕府内便有人窃笑,熊荆当即清咳了一声。这时候甲士才将准备好的礼物用木匣装好交予田季。
“敢问大王这是何物?”田季问道。
“此……”熊荆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些衣物,想来齐王很用得着。”
熊荆一笑,幕府里的诸将到底还是忍不住大笑,田季闻声热血冲顶,好在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只道:“寡君必有后报,臣告退。”
齐使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三日之后与战的消息让楚军士卒振奋,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而熊荆送出的礼物,出帐便被田季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装的是一套女子穿的襦裙、一套女子用的首饰胭脂,另外还有一条薄薄的袴。
袴与裈不同,裈类似裤,是合裆,多为男子穿;袴则是开裆,屁股后面完全露空,必须与裙配合着穿,不然就会露腚。虽说春秋时男子也穿袴,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现在男子都穿裈,唯有女子才穿袴。
短襦朱衽,长裙空青,薄袴铅白,加上缁帽和首饰,这分明是女闾女子的打扮。回来的路上田季就看的双目尽赤、怒发冲冠,等入了王宫皋门,他抓起衣裙便大哭起来。这哭声一直传到正朝,传到几百名朝臣和齐王田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