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已至,但风向在最开始几日并不稳定,再考虑到整个九月都不适宜出行,所以出航的日子定在十月。已是九月最末,这几天正好装运生鲜。番禺附近的野菜、从郢都逆赣水湘水运来的柑橘和梨、本地产的甘蔗,再就是猪牛羊、鸡鸭鹅,这些都往船上搬。
码头一片忙碌的同时,祭祀也在准备。十月戊戌,出行前一日,东北风刮的正猛,盛大的祭祀开始。这并非一场祭祀,而是两场。楚人以楚俗祭祀,越人以越俗祭祀,各不干涉。当日夜,楚人便已祭祀先祖,以三牲供奉了南海之神不廷胡余,白日才是越人的祭祀,祭祀雷公神和水神。祭祀后是宴飨,宴飨完毕无勾长等人才出城至码头,登船起航。
这时候山鬼号、饕餮号的甲板不再像来时那么宽敞,上面不是堆满了野菜水果,就是挤满了牛羊家禽。这时候很莫名的事情发生了,一头猪不知为何犯傻,竟然冲过干舷,跃入了海中,大翼上欋手赶忙将它从海里捞起,重新装上船。
起航之日,猪跳海自然是一种预兆,楚越双方的巫觋都做出了解读。楚人巫觋认为,猪跳海乃是吉兆,越人大长老则认为此为半凶半吉。熊荆对此并无异议,出海本就半凶半吉,哪怕造船水平领先这个时代一千多年,也无法保证航行万无一失。
“大王,吉时至……”太阳转至头顶,海潮也涨了起来,见熊荆正凝视着即将出海的海舟,众人又都在等待熊荆的王命,右史不得不低声提醒。
“起航。”熊荆收回目光,缓缓点头。
“大王有命,即刻起航。”傧者闻言立即对码头大喊,已转任为饕餮号舰长的无勾长正立于艉楼上等候,闻言对岸上深揖大声道:“臣等敬受命,起航!”
“起航——!”起航的命令传遍整全船,也传至山鬼号。
缆绳被解开,长长的锚链从海中吊起,铁锚带着些许泥沙,一节一节地往上升。早就趴在横桁上等候的水手将风帆彻底展开,帆脚索还未固定,整张帆就鼓了起来。山鬼号作为先导船,抢先一步跟着两艘引水大翼驶离了码头,饕餮号是满载货物的货船,在风帆没有全面展开之前,驶离码头的速度并不快,这种情人间的依依不舍似乎是在等待未到的乘客。
海船全由王廷出资建造,属于熊荆的私船,王廷的三头风标记印染在巨大的风帆上。海面弯曲,船越是行远标记就越是明显,直到在视野里消失不见。对于码头上送行的人来说,虽然码头上还停着三艘帆船,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失落。
“海舟行远,请大王回城。”身为地主的公师巳请熊荆返城。
“不急。”番禺湾海岛众多,但熟悉之后同样可以全速行驶。驶离码头后,饕餮号不但展开了全部风帆,还挂上翼帆(风帆两侧再挂风帆),因此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即便用陆离镜,也已经看不见了它的顶帆了。
“大王何日返郢?”来番禺,除了给红洋舰队送行,另一个目的是实地视察,两件事完成之后,郢都又有一场战争在等着,是以右史如此发问。
“返郢?”乘坐朱雀号可从海路返郢,再就是逆西江、逆北江,从湘水、赣水返郢。熊荆此前的计划是逆西江北行,从越城岭跨过南岭,再顺湘水直下洞庭郡,沿长江到九江。九江南面的赣水平原需要再次视察,十月秋收,那里的田有多薄已经能见分晓。
“对齐之事甚大,臣以为当速速返郢。”右史担心熊荆忽视对齐之战,因而又道。“此秦人之计也。不伐齐,受辱;伐齐,楚齐交恶,秦人得益。”
“此不佞之婚事,何以举国伐齐?”熊荆笑道。“不佞已去讯郢都,不佞私事他人勿要干涉。”
“大王……”右史大讶。“若不伐齐国,天下皆轻我楚国。”
“伐齐也与楚国无关,不佞伐之便可。”熊荆不是不伐齐,而是不想举国伐齐。
“啊?!”右史吃惊更甚。熊荆治下不过是郢都周边、封邑我阝陵,再就是杭郢。我阝陵千余户人,杭郢还在深挖沟打地基,郢都满打满算五万军队。新的兵制实行后很多老弱都淘汰了,大概还剩三万人,这三万人可不是以前的王卒。
“三万人伐齐,不可?”熊荆在左右史吃惊的目光中笑着点头,他就是要三万人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