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他慌忙的跪了下去,“小人不敢、小人再也不敢。”
“非也!”蓝钟大声道,又环视着围观的庶民,“但有仇怨者,尽管杀来。誉士本该战死,死有何怨?”
蓝钟看到哪里,庶民就闪避到哪里,没有人敢迎视他刃一般的目光,包括哪些混在人群中的县吏。
“散了、散了、都散了!”蓝钟傲视全场时,县司马陈不可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一说散了,身后跟着的县卒就挥矛赶人,适才高声喝彩的庶民鸭子一样被县卒赶得四处乱跑。
“子敖誉士何其勇哉?”脚尖踢了踢剑士滚在地上的头颅,陈不可假模假样的叹了一句。后又看向蓝钟:“不知子敖誉士如何?若亡,本……”
“医尹说,八成死不了。”蓝钟看向他,还未走近便问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大善。”陈不可喊了一句,因为半醉的缘故,他的举止有些疯。喊过他再道:“子守也是公族,何必和这些贱民厮混?县公今日还曾说起你,说你拒了他的好意,宁做五十石的誉士,不做四百石的县左司马。嘿嘿…,县左司马,你可知一年还有多少、多少好处……”
“谢县公抬爱,蓝钟无意为官。”蓝钟一揖,就想转身离开。
“你以为……那陈牧真能请到……请到齐国剑士?”陈不可脸上全是酒醉的红晕,笑容可掬。
这句话顿时就把蓝钟拉了回来,他揖了揖才道:“请问司马,是何人请来的剑士?”
“何人?嘿嘿。”陈不可得意,得意到直抒胸臆。“你等真以为誉士是士?真以为入了王宫与大王对饮就是王臣?屁也不是!陈县是县公的陈县,不是大王的陈县。县公看你等敢战,这才、这才……嗝……”
陈不可打了个酒嗝,本该从**放出的屁现在从嘴里吐了出来,他毫不知觉,继续道:“你等只有忠于县公,才有活路。县公待人不薄,你若为左司马,或许不能钟鸣鼎食,锦衣玉食绝不少你,然若你等不忠于县公,更欲与县公作对……”
“我等无意与县公作对。”蓝钟早就预料到了是这种情况,他也不想与县公作对,可是……,“尚若有誉士的闾、族不缴那些例税,我等必与县府相安无事。”
“哈哈,”陈不可先是干笑,复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是前俯后仰,可瞬间他就收敛了笑意,脸作寒冰,瞪着蓝钟恶道:“不缴例税,你让我等何以为食、何以为衣?数百县吏、近千啬夫、闾胥、里正、党正、乡大夫,谁养之?你养?我养?”
“告辞!”蓝钟虚揖一记,转身就快步离开。
陈不可话没说完蓝钟就离开让他有些气急败坏,他最后大喊道:“勿以为大王护得了你!”此话喊出也不见蓝钟回头,更别说停步,无处发泄的他一脚就把收敛中的剑士头颅踢飞,那头颅飞起、落地,最后滚到了街角,一条黄狗奔过去嗅了嗅,赶忙将它叼走。这还是慢了,血腥味还引来了别的狗,犬吠撕咬中,一条瘦狗钻了空子,叼起头颅就狂奔而去。
“寡人闻之,楚国行朝国人之政,可又闻楚国大乱,有钱方可为国人,请问楚王,真如此乎?”会盟的最后是飨宴,越看女婿越满意的齐王开口问道。
楚臣脸上一阵羞臊,丢人真丢出国了,屈光道:“鄙国朝国人之政……”
“确有此事。”熊荆毫不掩饰,“商贾多的县邑,譬如陈县,使钱买简者众,人人出钱争当国人。然在淮南、吴、越,哪怕是宋、鲁、莒、彭,则并非如此。所选之国人,多是当地名望之士,名望,信誉,万金不易也。”
“善。”县邑封君混合制的楚国,与不行郡县、五都乡里制的齐国在很多方面有共通之处,士大夫之间的价值观也颇为相同,熊荆最后一句让齐国大夫、齐王频频点头,人皆称善。
“遴选国人乃试金之石。勿看陈县人多、钱多、城高,更有胡泽屏护半城,不佞最不放心就是陈县。金钱畅通无阻之地,乃组织溃散之地,军无争心,人无死志,一切以个人得失为要,名望、荣誉、忠信,皆一钱不值。”
老气横秋的话从未龀之童嘴里说出确实让人有些尴尬,可齐王想到了齐国,齐国素重商贾,那些商贾也是一切以个人得失为要。“楚王以为此当如何?似陈县这种商贾遍地之地?”
“若他们真不愿打仗,那便让他们缴纳重税。”熊荆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重税?如何收之?”齐王不解,齐楚商税都是百分之二,加重全国都要加重。
“以每户岁入收之,譬如一金以下免收,一金以上起收,岁入越多,税率越高。”熊荆说的是个人所得税,这个税种放到先秦,应该叫做个户所得税。
“真可如此?一金以下庶民岂非……”齐王讶道。近半庶民岁入在一金以下,八九千钱最多,岂不是近半庶民都不交税?
“一金只是譬如。”熊荆强调道。“不佞以为,军不在多而在精,怯弱怕死之辈不但无助胜利,反而会拖累全军。军阵任何一处崩裂都将导致大败,阵法技击或可教习,勇武敢死无法教习,索性,不愿打战之人重税之,敢打战之人精锐之。”
“大王之言谬矣。”田洛插言上来,“齐楚人丁有限,若不户户出征,何以阵斗?”
“何须阵斗?”熊荆笑了,田洛说的还是步战,他想到的却是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