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其他人的墓都掘好了,只剩下熊荆。耒耜断了,就用佩剑,他相信自己总能挖好一个墓坑,把用不服驼来的那具焦黑的尸首给埋了。
“大王请歇息!”项燕和彭宗来了,两人一脸肃穆,手上全是土。身为贵人,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给一个庶民掘墓埋尸。
“大王请歇息!”不光是项燕彭宗,楚军的将领也来了,他们伏拜下来,黑压压一片。
“我为何要歇息?!”熊荆嘶喊,手中的剑歇斯底里的挥舞。“为何?!告诉我,我为何能歇息?!”
没有人敢答话。沂邑无一人幸存,所有男子皆被斩首,从秦营门口木桩上取下的头颅埋葬时不知道按在哪个尸首身上;妇孺不是横死于街市就是死于大火,清晨大火熄灭,一地焦尸。
“我等有罪,请大王赐罪。”众将再道,此时没有任何人有胜利的喜悦。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你等无罪,去吧。”熊荆收敛住自己已然崩溃的情绪,他重新找来一个新耒耜,继续挖土。
“大王自昨夜便未进食,请大王进食。”葛是站在熊荆身后的,见熊荆挖土不止,当即跪倒。
“请大王进食。”除葛之外,其余内侍一并跪倒。
“喜欢跪就跪着吧。”熊荆叹了一句,仍是挖土不停。只是以他的力气,要想挖好墓坑估计要挖到明天,于是葛爬到坑里,单手帮他掏泥,几个寺人见状跑动墓坑那头,也开始铲土。
熊荆没拦,他此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个时辰后,墓坑终于挖好。无棺的焦尸用军帐裹着,下葬到墓坑。夕阳西下的时候,小小的封土垒了起来。不过巫师要祭奠时,熊荆拦住了。他要说话,这不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是表达心声。
“不佞知道,秦军强大,昨日之胜极为不易。然目睹沂邑,再念及楚宫台榭、念及狐裘锦衣、念及钟鸣鼎食,不宁顿觉无地自容。先君平王时,仅因楚吴边邑小童争桑,怒而发兵攻吴,吴王也怒发兵攻楚。史官言,平王非仁王,然平王知护我楚人小童,今不佞为大王,仅能为我楚人埋尸。”
熊荆话很短,可他心中的话很长,言及最后,在诸人的错愕中,他用剑把两侧垂发全数割断。断发是一种类似阉割的耻辱,成人宁愿苔刑也不愿断发,项燕见熊荆割发,长叹中也拔剑把自己的发髻割下,他拜道:“臣有罪,身为上将军却不能护其国保其民,令大王自辱。”
“臣等有罪。身为武人却不能护其国保其民,令大王自辱。”拔剑声不断,诸将也割发。越将陆稽、区秦等人本是断发,他们只能割须。
“你等无罪,是不佞有罪。”熊荆摇头,他不过是把心中的悲愤借割发发泄出来而已,从未想过让其他人一起割发。
“大王英武贤明,是臣等有罪。”一片齐呼之声。武人的性格素来不吃硬只吃软,熊荆越是这样说,他们越是觉得惭愧。
“不要再争了,把秦寇赶出楚国!此仇、昔日之仇,必有复时。”熊荆没有力气再说话,他身子慢慢软下去,好在葛和寺人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