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来晚了?心中莫名的泛起一股痛,我急急的跨进艳姨娘的房间。
匆匆数年流转,那躺在病榻上,不再有往日光彩的人真的是艳姨娘吗?
骨瘦如材的身子,若盛满了水的肚子,还有那腊黄腊黄的脸『色』……
目测之下,我已了然:肝癌晚期。
看她身子起伏,还有浅薄的呼吸。
原来,不晚。
我轻轻的走到床缘边,看着病榻上几无生命迹象的人。[]我的长孙皇后63
她的双眼紧闭,但嘴角不时的开合,不时有口水流了出来,细细听来,是‘观音婢’三字。
‘呜’的一声,高小凡仔细的替艳姨娘擦着嘴角,又哽咽说道:“虽然『药』水未有间断,但婆婆的病情一再反复,没有清醒的时候,一旦有知觉了,那口中喊得最多的却是……却是你!”
闻言,我心生感动,半跪在病榻前,伸手握住那枯瘦的手,“姨娘。”
那手动了动,突地将我的手握住,那紧闭的眼睛挣扎着,终是睁开,然后『迷』茫的盯着我。我再度轻喊一声‘姨娘’。
干涩的声音透『露』着些许的激动,“观音婢,是你么?”
“是我,姨娘。观音婢回来看您了。”
本已昏沌的眼越来越清亮,她示意,“安业、媳『妇』,快,快,为娘要起来,起来和观音婢说会子话。”
高小凡和二哥急忙小心翼翼的将艳姨娘扶了起来,又急急拉来迎枕让她舒服的靠上。长吁一口气,艳姨娘这才看向我,拍着床缘,“观音婢,来,坐下,让姨娘好好的看看你。”
闻言,我轻轻的坐到她的面前。
吃力的抬着手,颤抖的『摸』上我的头发。艳姨娘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长大了,更美了,观音婢,恨姨娘不?”
我笑着拉过她无力的手,“都是一家人啊,什么恨不恨的。观音婢只记得,你是我的姨娘。”
“好孩子,姨娘对不住你和无忌,无颜见长孙家的列祖列宗。”说话间,她不断吐气纳气,眼中盛满的皆是悔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是眼前回光返照的人?心中一涩,我哽咽说道:“姨娘说的哪里话,姨娘将二哥不是教得很好么?父亲泉下有知,不定多开心。”
“好孩子,姨娘有时候很忌妒姐姐啊,生了个女儿……”
艳姨娘讲的,不过是我出生之时和小时候的事,想当初,她将我和三哥赶出家门的时候,用的就是‘牡丹花开、凤唳九天’之异像,而如今,她忏悔的也是这件事。
“观音婢,你的出生定然有着什么使命,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看得透的。这只怕也是老爷为了你步步筹谋的原因。我已叮嘱安业和小凡,不许他们将你出生之时的异像传出去……”说到这里,艳姨娘再度剧烈的咳嗽起来,又道:“我只希望看到老爷和姐姐的时候,他们能够原谅我!”
如果不是大哥英年早逝的话,艳姨娘也不会变得那般的小心翼翼、注重钱财。也定然不会找个借口将我和三哥逐出家门。她无错,错的是这个时代,一个担心着老无所依的妾的时代。
轻轻的趴在她的怀中,一如感受到母亲去世之时的心情,我说道:“姨娘,您没做错什么事,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您放心,爹和娘都不会怪您。”
艳姨娘走得很安详。
因为我对她撒了谎,说父亲在临终之前叮嘱过我,若她有归去的一天,一定要将她葬在父亲的身边,之于深爱父亲一辈子的她而言,有这就足够了。
一边帮着高小凡整理艳姨娘的遗物,她一边递给我一个盒子,“这盒子里有一张单子,是婆婆病重之时写下来的,说是留给你的。”
轻轻的将盒子打开,一张浅黄的折子出现在我眼中,将折子打开,上面满满的写着曾经属于我和三哥的东西。
我笑着将手中的盒子推到高小凡面前,“不必了。二哥在官场上的开销多,留着给二哥罢。”
“若想你姨娘走得安稳,你得收下才是。”说话间,高小凡不容我反驳的将盒子重新塞到我怀中,“婆婆算定你不会收下,对我交待过,说你出嫁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给你准备嫁奁……如果你真不愿收下,那么,这些东西就当是替你准备的嫁奁罢。难道你想拒绝长孙家替你准备的嫁奁吗?”
从我再度踏进长孙府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心底深处仍旧向往着、期待着我有重归长孙府的一天。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责任感和对亲情的依赖。
“好,我收下。”
见我收了盒子,高小凡又抹了抹眼泪,“其实,我们从洛阳回来的时候,婆婆听到玄奘法师替你卜了《坤》之泰卦,再贵不过的好命的时候,可开心了……可是,她又叮嘱我们,不得外传。可万不想,这事还是传遍了隋地,前些时,婆婆的一些闺中好友来访的时候还直是道喜,可婆婆直说那是流言蜚语,要她们不要相信……”
悠悠岁月,滚滚红尘,有多少是与生俱来的,有多少是能够带得走的……也许只到临去之际,方能看得明白。
艳姨娘,也终于看明白了。
浮生,不过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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