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只觉一阵头大,县衙没有钱他有心里准备,大宋哪个县衙都穷得叮当响,却没想到居然背债三千贯,还有几个月的欠俸,三千贯钱对他个人而言不算什么,但这是公债,他可不想由个人背下。
“这笔钱是谁借的?”李延庆又追问道。
“名义上是县衙借的,但实际上这笔钱是由卑职经手,由卑职签的字。”
杨菊叹了口气,“那时卑职刚刚上任,什么都不懂,结果糊里糊涂便去办了这件事,如果追责起来,恐怕倒霉的不是汪县令,而是卑职,这件事恳求县君妥善解决。”
说到这,杨菊起身向李延庆深深施一礼,他言外之意就是恳求李延庆不要向上揭开这件事。
李延庆摆摆手让他坐下,“这件事放一放再说,我倒有另外一件事要问问你。”
他刚刚明白了进茶馆时没有想通的事情,既然杨菊的岳丈家是做粮食生意,那他们怎么不怕江贼,还有宝妍斋也要从江夏运大量花汁去京城,怎么从未听父亲说起过江贼的事情?
李延庆便问杨菊道:“如果江贼如此猖獗,那嘉鱼县的商业为什么还很繁荣?还有,象你岳丈家里的粮食船队又怎么避开江贼骚扰?”
杨菊苦笑一声道:“以前是这一带江面也是黑心龙王的地盘,各大船队都要按月向他交买路钱,但自从去年号称‘小甘宁’的张顺在江夏一带崛起后,便常常和黑心龙王发生火并,那张顺手下人数虽少,但着实悍勇,每次都将黑心龙王杀得大败,这两年黑心龙王已不怎么敢来鄂州,张顺稍微道义一点,他不碰官船和渔船,劫掠也不上船,他的舢板快船向船边一靠,收了钱就走,象固定的船队他也收买路钱,不过要比黑心龙王低得多,大家也能接受。”
“也能接受?”
李延庆简直想不到这话竟然出自堂堂县丞之口,竟然和江贼妥协,这和私通乱匪有什么区别?
杨菊看出李延庆脸色不对,连忙解释道:“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没有办法,我们无力剿匪,又要保民一方,只好和江贼妥协,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们都不会用此下策。”
李延庆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意识到,要想庸庸碌碌地混上几年,就这样过下去也没有问题,可如果想有所作为,他必须要剿灭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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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馆回来,李延庆便将莫俊和刘方一起找来,又将他和杨菊的谈话告诉了两人,莫俊和刘方对望一眼,刘方道:“欠俸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但县衙外面背负了三千贯的债务,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莫先生是否知道。”
莫俊也摇摇头,“我若知道一定会立刻告诉县君,不过几个文吏开玩笑说,汪县令的一屁股烂账要兜不住了,当时我还以为是指欠俸之事,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指县衙背负的外债,不过这既然是前任知县留下的烂账,县君不会替他来背吧!这这件事上报给州衙,让州里追查他去,与我们何干?”
“我当然不会在意前任县令会怎么样,我只是担心这件事牵连太广,县丞和县尉都难逃其责,而且借钱是杨菊去经办的,汪县令一句话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最后肯定是由杨菊来担责,何况他已经求我,这个面子我不好不给。”
莫俊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只能想办法还掉这笔钱了,卑职建议这件事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当务之急,要把县吏和衙役们的欠薪解决,然后在慢慢考虑如何还钱。”
“现在县衙还有多少公廨钱?”
公廨钱就是办公经费,县衙各种日用品开支,驿站、码头、官学支出,各种官祭、灯会开支,以及文吏、衙役、捕快、县学教授的薪俸等等都从这里面支出。
公廨钱来源有两块,一块是朝廷拨付,由各路转运使按照每个州县的定额拨付给州,州再分到县,当然肯定远远不够,所以另一块就是靠各县自筹了,比如公田、公房的出租收入,乡绅的捐助等等。
实际上各个县靠山吃山,都变着花样想法子筹钱,前任县令搞船队运输也是一种筹钱方式,当县官不容易,想让马跑得快,又不想给马喂草料,是不可能的。
想让手下替自己干活,你就得保证手下的收入,毕竟大家也要养家糊口,要想提高手下积极性,还得想办法搞点优厚的福利,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做得收敛一点,就被誉为清官,做得过分了,与民争利,那就是恶吏,就看能不能把握这个度。
莫俊走回自己官房,不多时拿来一本帐,对李延庆道:“我刚才又问了问,公廨钱去年的已经花光了,今年要到四月才能拨下来,本来年初还一千多贯公廨田的租金结余,结果还了欠账,现在官衙内根本就没有钱了,不仅欠了几家钱铺的三千贯钱,还欠了茶店、笔墨店、酒店、肉店之类不少钱。”
李延庆无奈,只得问道:“那一共欠了多少钱?我是指薪俸和赊账钱。”
“薪俸欠了二千二百贯,各种赊账大概有八百余贯。”
“有这么多?”李延庆有点愕然,又是一个三千贯。
“是要这么多,县君可以算一算,捕快和衙役大概五十人左右,按每人每月七贯钱,就是三百五十贯了,还有六曹文吏十八人,每人每月也是十贯,就是一百八十贯,还有县学教谕、教授,还有驿站管事和从事,还有码头管事,还有更夫补贴,还有乡兵每月的伙食补贴,加起来一个月七百贯出头,欠了三个月的薪料没发,可不就是二千二百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