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04年的1月7号也就是光绪二十九年冬月二十这天,正好碰上二十四节气中的小寒。bei jing城里的各大衙门口除了二十四小时都需要值守的衙门外,还没等到中午呢,各级官员们就都抓紧时间忙活完自己的事老早的就都回家了。而稍微讲究一点的店铺买卖家也都会在这天给学徒们放上半天的假,一来是正好碰上旬假了,(古代中国没有星期的概念,但是有旬的概念,每十天放一次假)二来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心肠好的还会给上学徒俩钱,让他们采购点年货送回家去。生意不好的买卖就不会这样了,平时生意就比不过别人家,趁着年前各家各户都忙着采购年货的时候不多做点生意,这一年就算是白忙活了,这时候哪能放学徒们走呢?这其实是个恶xing循环,人品不好生意就不好,生意越不好人品值掉的就更厉害,要不怎么说穷生歹意,富长良心呢?
北沟沿胡同内一贯冷清的张府今天也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因为今天是张泽羽要开张的买卖选学徒的ri子。
第一拨来的是老赵委托牙行雇来的十几个小伙子。原本张泽羽只让老赵雇十个学徒,但架不住张泽羽给的条件相对来说太优越了,一个月3000个大子儿,换成银子的话差不多能换一两呢,这还只是学徒工的价格,将来成了正式伙计还指不定长到多少呢。张泽羽的大名早已随着宣武门附近各种大报小报的文字和商贾官员们的口述传遍了京畿周围,逐渐扩展向全国。这十几个小伙子中的大部分可不光是会识字那么简单的,有三个人甚至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此时的秀才功名相当于什么呢?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也算是初步进入了体制内了。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来到张泽羽这当学徒,张泽羽也挺奇怪的,仔细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其中一位是因为家里穷,也知道自己靠自己的本事将来要靠中举人进士很难,干脆不做那梦了,直接来张泽羽这当学徒,学好了本事之后,将来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现在朝中上下废除科举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兴办实业才是王道。放眼全国,你什么开矿山的,修铁路的,造轮船的,那都是外国人玩剩下了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些东西都没有飞机的科技含量高,况且这飞机还是咱国人所仅有的。懂行的高手就在京城,想学这方面的技术都不用漂洋过海出国去学,这得省下多少钱?所以,这位秀才到张泽羽这当学徒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剩下的两位比这位穷秀才还牛叉,两人都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一点经济上的原因都不用考虑,来张泽羽这就是为了学本事的。在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几清朝,有秀才功名的人绝对能称得上是人才了,可以作为预备干部来培养。张泽羽记录下他们的名字之后直接录取了。剩下这十来个人张泽羽也都非常满意,他发现这帮人也都符合自己对老赵提出的要求,真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遂在面试过后他也逐一录取了。张泽羽就奇怪了,这老赵是从哪儿划了来这么人才的,
跟老赵仔细一打听才知道,符合条件而又想来张泽羽这学徒的人太多了,老赵和几个牙行的老板左挑右选筛下去不少人之后还剩下这么十几个,各个认字不说,放眼瞧去,小伙子一个一个的都倍有jing神。大冷天的站在张府里的院子里都昂首挺胸,生怕被别人比下去似的,那各个都是人jing了。
张泽羽正要走到天井当中去和这几位说两句的时候,府里又来人了。来的还不是一个两个,陆陆续续来了一大拨。
最早来的是两伙人,在胡同里刚见面互相就客气上了,“诶,这不是文五兄么,今儿您够早的啊。怎么没瞧见您的内个宝贝红儿啊?”
“咳,还提哪,昨儿我回去洗笼子来着,稍一疏忽,家里的内只丧气猫就过来,您猜怎么着啊?蹲忽一下子,就他妈给扑啦!我当时一有气,把食罐儿、水罐儿也给摔啦。可惜我那对罐儿,听我们老头儿说,那对瓷罐儿跟那付核桃都是一年买的,两样东西,光景五两多哪。”说话这位说完了直砸吧嘴,就好像有多可惜了似的。
“咳,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您内红儿就这么糟践了还真是可惜了了。还别说,这可够寸的啊。不过您也别为难,什么时候您要是后悔了您那食罐儿、水罐儿了也有地方寻觅去。昨儿个我在增长(当铺名,地址位于东厂胡同口外,掌柜为孟丽堂,实际东家是那桐,出自《那桐ri记》光绪二十四年十月十五ri记载)瞧见一对儿跟您内红儿原来用的一模一样的瓷罐儿,那成se儿真真是跟您cei了的内个一般无二。也不知道是哪个数典忘祖的败家子儿给当了去的。”
“auv,多蒙您费心了,去增长淘换宝贝的时候也想着我。我替我们老头儿谢谢您嘞。话说,您个今儿怎么有空来这边儿遛弯啊?”
“别提了,家里这小忘八蛋也不知道打哪儿听说张部郎造了个能飞上天的机器,非要瞧瞧这物件儿来不可,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的,最后连饭都不吃了,我玛珐(满语里阿玛的阿玛称之为玛珐)看着也不落忍不是,这不么,就让我抬着他这块宝贝砖来了。”
叫文五的这位凝眉想了想,“我怎么记着您府上的老太爷怎么去年就驾鹤了呢?”
和文五爷搭话的这位左右瞧了瞧,好像生怕别人看见似的,然后才贴到文五爷的耳朵边上小声说:“玛珐是托梦悄悄说的。”
听完这句之后,文五爷和他对面这位四目相对,俩人同时心照不宣的笑开了,嘴p结束。
这就是旗人语言魅力所在,骂人从来不带脏字,而且必须先要留包袱,等到最后一刻才揭开。外地人一般听不明白,假如一旗人跟您说,“快回家去吧,你nainai等着夸你呢。”外地人知道这为什么是骂人的话。nainai夸,不就是说你是“好孙子”么。这两位心里都明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可是又都不点破,跟这儿互相正客气着呢,见胡同口哪儿又窝窝怏怏的来了不少人,两位爷一瞧,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也都是些祖上曾经有头有脸可传到了这辈儿已经破败了的主儿,差不多也都没有空手来的。有挑着扁担来的,有抬箱子的,有拎着大包小裹的,还真就没见谁是空着手来的。
先来的这两位心中暗骂,这群孙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了,可嘴上不能这么说,依然是客客气气的过去打招呼行礼,谈花论鸟,说鱼聊虫,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府门口改成杂项宠物市场了呢。
虽然这些位大爷们自认为说话的声音不高,可张泽羽在府里听的是真真切切。因为这些位大爷们的业余爱好可不光是种花养鸟喂鱼养虫,十个里有九个都是票友,平时听戏那都不是面向看台的,都得找个离看台近的地方背对着看台坐着闭着眼睛听,演员们嗓子少有为点不干净的地方他们可就敢喊倒彩。根据人类的行为习惯,喜欢了往往就会模仿,同样,这帮大爷们的嗓子也都不差,其中有不少人没事了早晨起来遛弯的时候都喜欢吊吊嗓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那水平也不比后世专业京剧团的演员们差多少,这帮大爷们的底气可想而知。
张泽羽和准学徒工们说了句,“诸位稍等我一会,我出去看看。”之后,就奔门外走去。
门外的这群人表面上看起来是闲聊,可那眼角的余光都盯着府门呢,见张泽羽一出来,呼啦一下子就围过来了<远【注1】特来拜访张大人。”说完递过名帖。还没等张泽羽接过名帖呢,什么奉国将军,辅国将军,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的也都跟着过来递帖子。张泽羽这脑子里就开始画问号了,听官名来的可都是中高级军官,可放眼望去也没一个有个军人的样子,都慈眉善目的就跟隔壁话剧团退休的老王似的。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客客气气的接过chun远的帖子打开一看,确实是奉恩将军本人。没像《清稗类钞》里的笑话说的那样,写了一大堆头衔之后,再来个门下扫地夫某某【注2】。按理说,这里边一多半的人的品级可都比自己高啊,可是看他们那客气劲儿,也不像是上级见下级的意思啊,看架势好像还都是来送礼的。
张泽羽对众人拱手说,“请恕张某失礼,不知各位将军莅临寒舍,所为何事啊?”
刚才跟文五爷嘴p的那位这时候抢步上前说道:“诸位老少爷们儿们,母(我们)都是闲人,人家张部郎可是有一堆正事儿等着的人。要是总这么端着架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我替大伙把窗户子捅破了行不?”
众人纷纷客气的说有劳彬三兄(爷)表示同意之后,彬三儿向张泽羽拱手:“在下彬三儿见过张部郎,头衔我就不报了,那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叫的好听,可母这一堆一块儿里就没一个会打仗的。我直接说正事儿吧,也免得您起急。”彬三儿借机会把自己的名帖递给张泽羽。